清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要妻亡,妻不敢不亡,偌大天下皆是皇帝的,區(qū)區(qū)幾個女人算什么!
哦!奇奇道:難怪這么多人要做皇帝,真跟神差不多!這么大石像弄過來沒神力可不行!
清秋笑道:舉國之力奉一人之私焉能不神?
覺明道:洪武皇帝雖本淮右布衣,亦天降圣人也,驅(qū)除胡虜,恢復(fù)中華,立綱陳紀(jì),救濟(jì)斯民,功莫大焉!
清秋道:天下大亂,洪武皇帝以聰明神武之資,抱濟(jì)世安民之志,乘時應(yīng)運(yùn),豪杰景從,戡亂摧強(qiáng),十五載而成帝業(yè),自謂惟不嗜殺,雖托圣名,亦賴眾力也。
及得天下,肆其雄猜,隨意殺戮,廟堂之上腥風(fēng)血雨,賢達(dá)之士肝腦涂地,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民心惶恐,何也?
覺明笑道:自古皆然,打天下必戮力同心,享天下又焉能與共?始皇用六國之客滅六國,及得志于天下,天下皆為虜矣!
漢高祖立白馬之盟,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宋太祖曰,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洪武皇帝崛起于草莽,焉能免俗?
哦!奇奇道:難怪帝王稱萬民之賊!私心太重,私心太重!
覺明笑道:倒也不全是,私心人人有之,王侯將相,販夫走卒,概莫能外,無私則無我,小民不可無私,無私則為奴,君王不可有私,有私則鼎食獨(dú)享。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帝王若只有自己便成一夫,即是萬民之賊!帝王若心中有臣民,分鼎食,施仁義,多少算是明君!
頭大,頭大!奇奇道:人類真啰嗦,為何小民可以有私,君王不可有私?
覺明笑道:小民除了自己啥都沒有,若再無私只有為奴,君王擁有天下,若有私則朕即天下,天下即朕,臣民皆為奴也!
繞頭,繞頭!奇奇道:不明白,不明白!
覺明笑道:不明白不要緊,記住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即可,此乃亞圣所言,千古不易,洪武皇帝不信此邪,罷配享,刪章句,可恨民心難違,終不可改也!
清秋笑道:幸虧孟子早生,使此老在今日,寧得免焉?
二人哈哈大笑,奇奇也不知二人笑啥,努力想弄明白道:啥君啊民的,輕啊重的,好煩,好煩!
覺明正欲解釋,奇奇忽然叫道:哦!這里不單有石獸,還有石人!這石人身上有鎧甲,懷里抱著根棒槌,想必不好惹,不好惹!
覺明駐足一看,一對石人相視而立,戴兜鍪,披重甲,腰佩劍,持金瓜,高大威猛,不由笑道:光顧著說話了,這么快就到翁仲路了,這石人手里拿的是錘,又叫骨朵,不是棒槌。
哦,骨朵,骨朵!奇奇道:比叫棒槌好聽,就叫骨朵吧!
往前走幾步,奇奇又叫道:哦!這石人懷里怎么抱塊板子,干啥用的?
清秋淡淡一笑道:打皇帝屁股的!
這小板子能打皇帝屁股?奇奇疑道:道長逗奇奇玩呢!
覺明忍俊不禁比劃道:此乃文臣笏板,道長所言不差,確是打皇帝屁股的,奈何板子太小,比不得皇帝的大板子,故而屁股上挨板子的皆是文臣。
奇奇嘎嘎叫道:人類真好玩,真好玩!
邊走邊聊,有說有笑,陵內(nèi)原本肅穆沉寂,此時平添幾分生氣。
不覺已至五龍橋,抬眼望見遠(yuǎn)處文武方門,三大二小,兩邊古樹參天,中間墓道筆直恢宏,雖雜草叢生,卻難掩皇家氣象。
過文武方門,又一殿門,亦三大而二小,中門破敝,磚石堵塞,由角門而入,一殿映眼,重檐廡殿頂,鎏金琉璃瓦,垂脊上蹲各色瑞獸,莊嚴(yán)雄偉,正是享殿。
登墀臺推門入享殿,殿內(nèi)昏暗陰森,蟠龍柱影影綽綽,腐敗氣撲面而來,鼠竄蝠飛,蛛網(wǎng)處處,灰滿塵厚。
覺明不由嘆道:多日不來,越發(fā)荒廢,如今這享殿打掃的都沒了!好歹得開門窗透透氣才是。
清秋亦唏噓不已,二人小心翼翼入內(nèi),至供桌前,抬頭見兩幅舊畫像,一男一女,無疑洪武皇帝馬皇后也。
洪武皇帝長啥樣?奇奇道:這畫像年代久了,顏色都掉了,哦!咱也老了,沒光看不清,看不清!
覺明道:不急,不急!桌上有供燭,待老僧點(diǎn)燃。
摸出火石,點(diǎn)燃桌上供燭,照亮畫像。
奇奇仔細(xì)看道:哇!洪武皇帝就一慈眉善目白胡子老頭,沒啥特別的!
清秋笑道:這畫像想必是洪武皇帝本人,只是與外傳之像迴異,外傳洪武皇帝滿臉麻子,立眉深目,隆鼻如蒜,拱嘴似豬,就一丑八怪!
咋會這樣?一人兩種畫像,奇奇道:福在丑人面,洪武皇帝應(yīng)該與孔老夫子一樣,皆是丑人吧!
清秋笑道:丑不丑說不清,天下有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人,美人好找,小鮮肉一大堆,丑人就難找了,孔子七漏,洪武皇帝豬龍之象皆創(chuàng)驚天之功,世之罕見也!
那還是丑一點(diǎn)好,奇奇道:繡花枕頭可沒啥用!
覺明笑道:孔子遠(yuǎn)了,洪武皇帝離的近,應(yīng)該跟這畫上差不多,就一普通老頭,豬龍之象純屬臆測,真命天子哪會真似龍!
有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人,洪武皇帝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間,一統(tǒng)天下,復(fù)興中華,確系非常,斯人已逝,唯存緬懷矣!
清秋道:貧道云游四方,今日偶至此地,有幸祭謁孝陵,睹先圣遺容,沾英雄豪氣,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只是來的匆忙,未帶香燭紙帛,大不敬,大不敬!
覺明道:無礙,無礙,貧僧倒是帶了,道長不必懊惱!
清秋道:再好不過,多謝,多謝!
覺明道:道長何出此言,見外,見外!
二人將供桌收拾干凈,奉上香燭,燒些紙帛,恭恭敬敬祭拜一番。
看的奇奇心里直犯滴咕,暗道:這一僧一道盡說些瘋話,上一刻還玩世不恭,懟天懟地,百般不服,這會兒又整的象回事似的,人類咋這樣,莫名其妙,真是摸不透,摸不透,這洪武皇帝究竟是英雄還是神棍?是圣人還是八怪?搞不懂,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