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啟”風謹的嘴唇微動,吐出了這個名字。坐在身邊為他斟茶的清樂心中一顫,他身上的寒意一點一點地彌漫開來,在他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清樂明顯感到他清冷平靜外表下似乎掩藏著某種無法名狀的心情。
“君上?!鼻鍢吩囍鴨玖怂痪??!班??”風謹回過神來。清樂只是想把他從某種境地里喚出來,就像是此前無數個漫漫黑夜,她把他從夢魘中喚醒一般。
風謹的眼神落入少女清亮如星子般的眼中,清樂未發(fā)一語地與他對視,剛剛倒好的茶水熱氣蒸騰,兩人隔著裊裊水汽,竟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清樂伸手撩起了額前的一縷發(fā)絲,風謹隨著她的動作移開了目光。
清樂低頭沉吟了一下,問到:“君上,您說的取消婚約是真的么?”風謹愣了一下:“抱歉,也許不能如我所愿。”清樂猛地抬起頭,黑亮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失望,風謹正要開口說話,她連忙笑笑:“沒關系啊,君上,既然遵循本心如此為難,那就遵從長輩囑托好了,反正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p> 風謹伸出手來,掌心輕撫她的發(fā)頂:“你說到做到便好了。”清樂眨眨眼,笑意更濃,她大膽地伸出手來拉住他的手,輕輕握了一會兒,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有些微微的涼,清樂輕握片刻就松開了,面上神情有些羞窘。
“為何松開?”風謹清冷的嗓音似有幾分戲謔。清樂臉紅紅的不敢做聲,面前這個妖界最尊貴最俊美的男子,緩緩地俯在她的耳邊說道:“既然抓住了就不要再放手?!薄班??”清樂一雙眼眸水光瀲滟,側頭看他時,令他心動神搖,兩人鬢發(fā)輕輕摩擦,清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片刻,風謹坐直身體正色道:“我依然要依諾踐守婚約,給歡歡妖界王妃的名分,但也僅此而已?!鼻鍢沸睦镆粍?,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君上這是在給自己解釋么?父母之命,他必須要娶梅歡歡,遵循本心,他對梅歡歡并無超出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他對自己頗有回護,也許,他是喜歡自己的,不,他說過喜歡自己的,那么他現在是在承諾是在表白么?
風謹舉起茶杯飲了一口,他自己知道,這個動作只是為了掩飾一下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妖么,本來就不受世俗束縛,怎會與人一樣迂腐,婚姻名分與朝夕相對比起來算得了什么。對于梅歡歡,她當初喜歡自己,擺脫不了自己是鳥族少主、外貌俊美的因素,后來又因自己位居妖王,更多了崇拜與綺念,正是因為梅歡歡是這樣的小女兒心思,自己也沒有太過排斥,而是看在多年的兄妹之情上面,多有縱容,現在,既然她希望做妖界女主,自己可以讓她心愿得償。而對于清樂,自己不想再錯過什么,幾百年來的朝夕相處,雖然情不知所起,但已然在心底里生根發(fā)芽,未來定是要將她留在身邊。
“清樂姐姐”一個好聽的童音響起。風謹與清樂轉頭看向院門,一個小女娃正在那里促狹地笑著?!靶¢??”清樂驚喜地看著小女娃。
來人正是崖槿,她隨祖母來到集羽城之后,進了族長府,便到處亂逛看著新鮮,姑余及隨行長老正在前面等待通傳,沒想到瞎跑的崖槿竟碰巧誤入了風謹院中,她甫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樹下的清樂,趕忙開心地呼喚。
崖槿跑進來,到跟前才注意清樂身邊坐著的風謹:“君……君上,參見君上”三四歲模樣的小丫頭,作起揖來像模像樣。清樂見她一本正經,也趕忙起身:“參見崖槿小公主。”風謹好脾氣地笑了笑,崖槿臉上露出錯愕,這是君上么,那個冷冷的俊美的男子?怎么感覺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崖槿想起來蛇族夜宴那個晚上,坐在大殿上方的君上,還是有些心有余悸,這種顧慮是周圍的人帶給她的,好像大家都很畏懼他的樣子,崖槿自然是有些拘謹。
不過,看現在清樂姐姐跟君上坐在一處,并沒有什么不安之感,她又自在了起來。“清樂姐姐,你怎么在這里啊?”崖槿仰起胖乎乎的小臉問到。不待清樂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道:“哦,對,你跟君上一處,君上在這你自然也來了?!鼻鍢房粗〈笕四樱⑽⒁恍Γ骸靶」鞯酱擞泻钨F干呢?”
話音剛落,崖槿面上神情一苦:“哥哥出來送藥后,一直沒回去,我感知到了這邊有異狀,才稟明了祖母,與他們一同匆匆趕來?!薄澳憧芍掳对诤翁??”風謹插言問到,崖槿小臉一皺:“不知道哥哥去了哪,只是有些不好的感覺。”
清樂把崖槿摟在懷里細細安慰,說不定崖岸去了別的族,畢竟在妖界,崖岸又是御形境,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的。當然,清樂隱去了遇見圖火獸的情節(jié)。
崖槿臉上露出擔憂:“可是,哥哥卻沒有回去,而且,我總是有不好的感覺?!薄芭??”清樂好奇地看著她?!笆裁锤杏X?”風謹也問到?!熬褪恰氲礁绺?,就仿佛看到了一團黑暗,當我再仔細去窺探的時候,又好像受到了某種阻礙,這種阻礙的力量很強大、很黑暗,就像魔界的力量一樣?!薄安粫??”清樂有些驚訝,難道崖岸被魔界的人擄走或是傷害了?
崖槿說出來心底的擔憂,感覺好了一些,畢竟面前的君主在她眼里是無所不能的君王,這些話她壓在心底連祖母都沒有說。風謹若有所思:“你跟崖岸感情不錯?!薄皩Π?,我現在只有大哥和祖母了。”崖槿說到這些有些失落,從她破殼起就沒見過父母,父母早逝,姑余對她來講就是父母親,而哥哥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清樂撫了撫崖槿的發(fā)髻,心里對她滿是疼惜,從蛇族第一次見她起,就覺得莫名的熟悉,后來知道她的身世更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要是你哥哥在,定不會讓你亂跑吧?!憋L謹淡淡地說到?!笆前。绺鐝牟蛔屛页錾咦?,也不讓我亂跑呢。”“想必你朋友很少?!憋L謹的話觸動了崖槿的心事,崖槿連連點頭:“只有清樂姐姐啊,她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清樂有些感動,上次在蛇族短短幾天,兩人竟成為了好朋友,可見小姑娘平日里是多么寂寞。
“怪不得,你當時還偷偷過來給她送雞腿?!憋L謹眼帶笑意,清樂這個小青鳥可真有意思,居然喜歡吃雞腿,可能正是因為與那人那一點一滴的相似,自己才會對她動心吧。風謹輕嘆了一聲,又問:“你從哪里拿的雞腿?還用個紙包了起來?”崖槿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本來哥哥和祖母是不知道我去送清樂姐姐的,當時,我去廚房偷拿幾個雞腿,然后遇見了哥哥,我就推說自己肚子餓想要吃,哥哥看我手上油花花的,才教我用紙包了起來,說揣在懷里慢慢吃?!闭f起來哥哥,崖槿滿心滿眼都是笑意:“后來,我偷偷跟著,你們走的時候,把雞腿送給清樂,哥哥回頭還責備我來著呢,說我騙他,嘿嘿?!?p> 清樂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輕輕笑著,崖岸少主對妹妹可真好,雖然小槿沒有見過父母,但是有疼愛她的哥哥呀,就像梅歡歡一樣,也還是有疼愛她的梅華,清樂突然覺得有些落寞,自己的家人呢?風謹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對崖槿說:“你還真是有個好哥哥?!?p> 姑余與隨行的長老見過風謹之后,簡單稟報了一下蛇族最近的狀態(tài),自從上次結界被修補之后,一切安好,姑余經此一事,立即吩咐族內煉制有助于祛除魔氣的蛇族靈藥,直到崖槿發(fā)現了最近妖界的異動,這才派崖岸前來送藥,卻不曾想最近崖槿又發(fā)現崖岸這邊發(fā)生了狀況,這才立即趕來,因為,崖槿偏要跟著,便帶上了她。
風謹對姑余夫人一向是比較尊敬的,想必是因為幾百年前,姑余夫人的贈藥之誼,又或許是因為與那人共同的故人,所以風謹即使已做了妖界之王,對姑余夫人仍似當初。姑余對風謹一向猶如待自己的小輩般親近,直到他做了妖界之王,每次見他,姑余也是滿滿的心疼,但面上表現出來的都是對于君上的恭謹。
“夫人,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恭謹?!憋L謹聲音比對著他人要溫和很多:“本君想問夫人,蛇族靈藥現如今由誰來主持煉制?”姑余依然謙恭地答道:“回君上,蛇族靈藥一向由蛇族族長一脈的傳人主持煉制,也是一脈相傳的煉藥之術,過往皆由臣下主持,自崖岸去年出關后,便由他繼承?!薄芭?,原來如此。”風謹微微點頭:“謝夫人心系妖界,對各族贈藥之誼?!薄熬现囐?,我妖界各族同氣連枝,自是應當互相照拂。”姑余誠心回到。
姑余一干人見崖岸并沒有在鳥族,雖崖槿預感鳥族方向有異動,但風謹在鳥族坐陣,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便向風謹告辭,想到周邊還有其他族去尋尋崖岸。風謹應允,并安慰姑余不要著急。崖槿雖想多跟清樂待幾日,但到底是心系哥哥,便一步三回頭地跟清樂告了別。
清樂被她弄得也是眼圈紅紅的,雖然之前在蛇族兩人也曾告別,但當時可能因為清樂剛剛化形,并未對親情、友情等各種情感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再見得也干脆,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為這幾個月以來的經歷還是什么,她內心起了變化,再見到崖槿很是開心,告別的時候心酸異常。
看著崖槿胖墩墩的小身影跟著姑余幾個人越走越遠,送他們到集羽城門口的清樂抱緊了手臂,感到有些冷。一只手撫上了她的頭頂,清冷的聲音傳來:“別看了,回去吧?!鼻鍢访腿换仡^,看著他白玉般的下頜,寒潭一般的眼眸,心里有點驚喜:“君上,你怎么來了?”
“怕你哭?!憋L謹的語氣淡淡地,似乎一滴淡墨化開在了水里,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痕跡。
清樂彎了彎嘴角,只要在君上身邊,就真的不會孤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