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把脈
榻上的白斬天英雄遲暮,華發(fā)銀須,歷經(jīng)滄桑的臉上縱然橫生病倦之氣,也有著一種等閑之人難以企及的威嚴(yán)。
筱筱坐在他榻畔,拉著他青筋浮起、蒼白的手,默默垂淚。見白斬天緩緩睜眼,輕輕道:“阿爺?!?p> “筱筱,你來了。”白斬天臉上浮起一抹不達底的笑,慈愛的看著眼前的孫女,掙扎著坐起身來。
筱筱伸手?jǐn)v他坐起,順手在他身后放了兩個檀香色祥云紋靠背。我趁他祖孫敘話,倒來一盞茶水,順便打量著屋內(nèi)陳設(shè)。
高殿主座上放著一把原色的金絲楠木雕龍大椅,后面是七扇金絲楠木雕龍屏風(fēng),每一扇都雕著精妙絕倫的武功招式,皆未用金漆刻意髹染,但細膩的光澤,更能彰顯劍城數(shù)百年的深厚沉淀。
我接好茶水,僂著頭踩著碎步送到白斬天身邊。
白斬天本該接過茶盞的手,陡然急轉(zhuǎn),鐵鉗般鉗住了我的手腕。
“你是誰?”他眼風(fēng)如刀,盯著我看了再看便瞧出我不是梔兒。
我能換成梔兒的臉,卻改變不了藥體的體質(zhì)。練武之人武功達到相當(dāng)高的造詣,五感便比常人靈敏數(shù)倍,我身上隱隱約約的藥香,自然瞞不過他。
好在我也沒必要瞞他。
“阿爺!”筱筱嬌軟著嗓子嗔怪著,湊過去如此這般在白斬天耳畔嘀咕了一陣。
白斬天微微一怔,緩緩松開鉗住我手腕的手,接過茶盞,手微微抖了三抖,一口氣喝了大半盞清茶。畢竟是見慣大風(fēng)大浪的人,聽到白逸塵不僅沒死且此刻人在風(fēng)雨苑,他神色間不見太大波瀾,但眼底的陰霾卻漸漸紓散。
我順勢接過他喝了一半的茶,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還沒探清楚脈象,便聽殿外一陣喧嘩。方收回手,便看見殿門大開,一位三四十歲、身著鴉青色蟠龍暗紋長衫的男子疾步走了進來。乍一看,與白筱筱皮相不同骨相上頗有幾分相似。加上他能不費吹灰之力進了凌虛殿,我推測應(yīng)該是白寒遠不差了。
來的太不是時候。我心中一緊,既怕身份敗露,又怕白來一趟,此后再找不到見到白老爺子的機會。憂慮中靈機一動,假意受驚,將手中的茶水傾倒在白老爺子的錦被上。
卡擦一下,汝窯的青花瓷盞落在地上,清脆的散成幾片。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上抖抖擻擻。
筱筱也反應(yīng)過來,揚聲道:“梔兒,你怕他做什么,有我在這里,他還能吃了你不成?”
白寒遠怫然道:“筱筱,你又在胡鬧!”
白筱筱起身對上他,反譏道:“什么時候,我來看一看阿爺,陪阿爺說一會兒話,也成了胡鬧?”
白寒遠無言以對。
我感受到他鋒利的目光從我后背上掃過,斥道:“梔兒,小姐胡鬧,你便也跟著胡鬧?”
我盯著眼前的黑色云靴,顫抖著身子匍匐得更低了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
筱筱走過來擋在我身前,怒道:“你別為難梔兒,有什么氣都沖我來,我要來,她也攔不住我。反正你軟禁了阿爺,還要害死塵哥哥也不在乎多我一個!”
“你!”白寒遠氣結(jié)道:“筱筱,我是你親哥,你怎么也向著外人說話!”
白筱筱道:“哥,今日要是你被關(guān)在這里,或者四處追殺,我肯定也會向著你說話。但你今日的所作所為,真的太讓我傷心了!”
白寒遠沒有和白筱筱爭執(zhí),靜杵了一會兒,拂袖離去,出門后呵斥殿外的侍衛(wèi),以后誰要是再敢放大小姐進來,格殺勿論!
我松了一口氣。
但聽白筱筱高聲道:“梔兒,你起來,把這里收拾一下。”
我聽得白寒遠走遠,這才從地上起身,手忙腳亂換了一床簇新的黑茶色素錦面天鵝絨衾被,重新將手搭在白斬天手腕上。
我把探了一會兒,換了他另外一只手,暗暗皺眉。
我這小半生從未遇到過這么奇怪的脈象。
只覺一股渾厚的真氣匯集并郁結(jié)在他的丹田里,毫無章法的亂竄亂撞,如何都回不到奇經(jīng)八脈里去。脈象形似受傷,卻又不似受傷,仿佛被一種奇怪龐大的力量禁錮在內(nèi)。
但我檢查完白老城主的身體,卻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沒有一絲毒性,周身上下亦無一處血脈被封。
想了再想,實在找不出應(yīng)對之法,又怕時間久了惹守衛(wèi)生疑,便重新搭了幾次脈,熟記脈象,只等回去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