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殷被吸進這盞燈里頭,明顯感覺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閡了她,緊接著,她有幸再次體驗了一次失重。
砰!
她毫無形象的摔了下來。
蘇千殷顧不上后腦勺的疼痛,連忙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結(jié)果直面了一堆東倒西歪的白骨。
“......”
她不免感到心累,無視了白骨的存在爬起來,腳跟收不住往后一顫,踩到了一塊冷邦邦的硬東西。
回頭看竟是一樁骨架,骨節(jié)分明,殘破的骷髏頭顏色慘白,上面抹著的血四分五裂。
蘇千殷懷疑那個銀發(fā)男人是故意的,把她弄進一個坑里,設(shè)計她被這盞燈困起來,不是為了嚇?biāo)质菫榱耸裁矗?p> 她壓下了把銀發(fā)男人抓來也做成骷髏頭的沖動,先想辦法逃出去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就在這時,一股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陰風(fēng)襲來,蘇千殷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飄起來,被未知的力量托著往前,不容她掙扎半分。
飄過了一道道燈光筑起的洞口,最終停留在光芒照耀的盡頭,她終于看清前方有個人。
人?
活在這盞燈里的會是人嗎?
還未等她看仔細,那個人晃了一下身體,陰冷到骨子里的聲音回徹在上空。
“第九個。”
“什么第九個?”
蘇千殷很自然地接過話,她能聽出這家伙是個男的。
“一、二、三......”
那家伙顯然沒空搭理她,自顧自地數(shù)了一遍,“七、八、九......就是九!”
“你是第九個!”
他激動得連周圍的空氣都開始顫抖,“你是第九個人!”
蘇千殷微微皺眉,略想了一會,眉頭忽然舒展開來:“我是第九個光顧這里的,對嗎?”
話音剛落,又一股力量猛地推向她,她被粗暴地推到了那家伙身前。
她近距離的,非常清楚地看清了他長什么樣。
狹長的睫毛彎彎而下,墊底的眼珠子宛若紫色的瑪瑙,敞開的瞳孔里玷上了矛盾的紫白,盛著冷艷的血絲。
視線接著往下挪,這張臉仿佛上了大片雪漆,精致白皙,就像被星霜親撫過一樣的圣顏。
他的嘴唇如同覆著一撮紅玫瑰,勝過烈酒的矜貴,火焰的風(fēng)華,泛著迷邃的色澤。
很美,很美。
蘇千殷不覺怔了怔:“你不是人?!?p> 他笑了,笑得沒有一絲溫度:“我不是人,我是怪物,很嚇人的怪物?!?p> “為什么見到我這么興奮?”
蘇千殷表現(xiàn)得格外冷靜,畢竟她上一個才剛遇到的也不是人。
“因為......我有了出去的機會??!”
眼里盡是瘋狂,猙獰,都不足以形容他,“帶我出去!你帶我出去!不然我就殺了你!”
“殺了?”
這兩個字并不陌生,蘇千殷看他的眼神逐漸復(fù)雜起來,“那些白骨是你弄的嗎?”
“帶我出去!快帶我出去!”
他還在不停歇地喊著。
蘇千殷越發(fā)肯定:“你把那八個人都殺了?!?p> 眼前的瘋子消停下來,不再張狂。
他緩緩露出笑容。
“不是我殺的,是被餓死的?!?p> 他像是被人搶走玩偶的小孩,嘴角下垂,語氣摻著幾分委屈,“他們不想帶我出去,我也不讓他們出去,我不開心,就看著他們饑餓,他們痛苦,頹廢,然后化作腐爛的白骨?!?p>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往上拔高了。
“你也是壞人!你也不帶我出去!我也要讓你痛苦!壞人!壞人……”
蘇千殷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腳都被鐵鏈拴住了,縱使他有再大的力量也掙脫不開。
所以他是什么?
被關(guān)在這盞燈里出不去的怪物?
這世界還真是什么都有,有鬼,有狠起來弄了個大坑的銀發(fā)男人,還有喜歡欣賞別人被餓死的怪物。
那她又是什么呢?
蘇千殷難得陷入困擾,上天給了她一雙陰陽眼,是意味著她能做些什么呢?
不,她什么也做不了。
這雙眼睛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災(zāi)難。
她現(xiàn)在束手無策,可能下一秒她就要躺在那堆白骨里。
但是......
但是!
她就是想再做點什么,她總該做點什么。
她......蘇千殷合上眼睛,前進一步,無所顧忌地抱住了暴動的怪物。
輕輕安撫著他。
“為什么想出去,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你知道嗎?”
怪物被她這一抱給抱懵了。
他蹙著眉頭,神情有些費解,放任自己的重量搭在她身上。
“可怕是什么?”
他的下巴勾著她的肩頭,聲音漏過她的發(fā)絲。
“可怕就是不想看到,因為太可怕所以不想看到?!?p> 蘇千殷反過來問他,“你想看到我嗎?”
他安靜了好一會,盯著她的臉說:“想,我想看到人?!?p> “那我可不可怕?”
“不可怕。”
“那我是不是壞人?”
“......”
他這次安靜的時間更長了,長到蘇千殷以為他要睡過去時,他才小聲地開口說話,語氣不再是冷冰冰的。
“不是?!?p> “你,你是個好人?!?p> “是好人就要帶我出去?!?p> 他果然還惦記著出去這一事。
蘇千殷松開了他,抱著能多活一秒是一秒的心理,原地坐下來。
“我要是能帶你出去,就不會等到現(xiàn)在了,你沒發(fā)現(xiàn)我自己也出不去嗎?”
“哦?!?p> 怪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了?!?p> 蘇千殷作勢點點頭,她也不怪他,不怪他剛剛想讓她痛苦。
畢竟他們都是渴望光的。
“我叫蘇千殷?!?p> 事到如今除了自我介紹,她也沒別的話題了,“你叫什么?”
他這次沒有猶豫:“李司黍?!?p> “跟我的名字一樣,也是三個字?!?p> 她還以為怪物沒有名字呢。
蘇千殷想著,往李司黍那邊挪了挪,避開陰風(fēng)襲來的方向。
他察覺到了什么:“你會冷?”
“有點?!?p> 蘇千殷也不刻意隱瞞。
李司黍驀地起了個身,面不改色地向她靠近。
他托起鐵鏈拴住的手臂,發(fā)出一陣金屬生拉硬扯的聲音。
這次是他主動抱住了她。
不得不說他的懷抱很有溫度。
“你還冷嗎?”
“不冷了,謝謝。”
蘇千殷第一次被這樣抱著,出奇的沒有不自在。
李司黍乍然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大眼瞪小眼一會,他似乎感到新奇:“謝謝又是什么?”
“謝,謝?”
蘇千殷思索著,試探地抬起手,往他頭上揉了一把,“喜歡這種感覺嗎?”
“喜歡?!?p> “這就是說謝謝的感覺?!?p> “……”
李司黍埋下腦袋,不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蘇千殷仿佛懂了他的心思,舉起手重新揉了揉他的頭,動作比上一次要輕柔不少。
他學(xué)著她剛才的語氣:“謝謝?!?p> 蘇千殷撲哧一笑,嘴角配合上揚,多年面癱的她竟忍不住破功了。
這個怪物傻里傻氣的,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那些被遺棄的白骨……
蘇千殷明知道她面對的是一個視人命如糞土的怪物。
本應(yīng)該心生恐懼的,但她卻有足夠的耐心陪怪物說說話。
“李司黍?!?p> 她揉著怪物的手頓了頓,“答應(yīng)我,如果我能帶你出去,你不能殺人,也不能讓人痛苦?!?p> 雖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就是了。
怪物活生生地像一只忠犬,忙不迭點了點頭。
蘇千殷這才滿意地幫他順毛,他的頭發(fā)是純粹的棕黑色,摸起來手感舒適。
不知道到底摸了多久。
蘇千殷才悄然放手,依偎著怪物的肩膀沉沉睡去。
她沒有看見的是,李司黍用一只手攥著鐵鏈往上提,不讓它沾染到蘇千殷分毫。
李司黍凝視著她的睡顏,呼吸險些失控,溫?zé)岬臍庀⒋蚵湓谒谋羌?,另一只手小心地護著她的腦袋。
“人類的頭都這么脆弱嗎?”
李司黍喃喃道。
只要他想,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蘇千殷的頭擰下來。
只是這個人類的眼睛在他看來煞是漂亮。
像極了他很久以前養(yǎng)的一只小東西,讓他不是很想把她鑲有這雙眼睛的頭給擰下來……
睡著的蘇千殷還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
“不過這樣也好。”
李司黍?qū)⑺吷y的發(fā)絲理好,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多虧了你,我好像找到出去的辦法了?!?p> 他終于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