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武漢最后的會面
六月中旬，從高考考場出來，最后一門學(xué)科考試結(jié)束了。
等待高考結(jié)果的那幾天，我隨意收拾幾件衣服挎著一個帆布包，買動車票駛往武漢。
動車上的一個多小時，子欣打來電話問我為何違背與她的約定。因為我們早就約好高考之后去荊州中山公園游湖。
我說，因為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積壓在心底需要出去散散心，請給我一些時間。她并沒有過多要求我什么，只是囑托我路上注意安全。
臨掛斷時，她突然說道：子敬同學(xué)…我可不會等你太久喲。
我沒有說話，只覺得這世界真是奇妙。他們總是在尋找一個新世界，卻沒想到自己的世界是否缺少溫暖。
一條銀白色巨龍在暗灰色的鐵軌上飛馳，它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量沖破重力的束縛，只管永無停息地疾馳著。
車窗外的盛夏熱氣騰騰，無論是叢林與田野，都籠罩在一片晦澀的熱浪中。這樣的夏日本不該感到寒冷，我卻已穿上了一件輕薄運動外套。
與西子逛游長江的情景歷歷在目，回憶的倩影在車窗上閃爍不定，宛如明滅不定的火燭。我既期待與西子的會面，又隱藏著莫名的憂慮。
每當(dāng)夏夜的星空，我都眺望星空。
我想見了西子的臉，又回想惠子的話，急切見到西子的感情將我緊緊包圍起來。我渴望見到的西子是否也在渴望見到我呢？星星無法給我答案，于是我就有了前往武漢尋找西子的念頭。
每一個人面臨人生階段的節(jié)點，難免會把這看作回憶的時光，就像我，希望想起來自己的高中時代，是與西子一切度過的。
得到西子的允許，我進入了她居住的小區(qū)，一處沿湖舊式民居，環(huán)境清幽，樹林陰郁。
西子在家門口等我，與她一起的還有兩位老人，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當(dāng)我和他們一個個打完招呼，見到日思夜想的西子時，我卻有些猶疑了。
原本孱瘦的西子卻虛胖起來，臉大了一圈，衣著也有些緊繃了。
“子敬，幾天不見，我就這副樣子了，是不是有些后悔了，還是覺得我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蔽髯右廊恍ζ饋碛袃蓚€小酒窩，眉眼迷成一條縫，看起來依然有些疲憊。
我極力解釋并不是那樣子，只是一種視覺的錯誤，并且心里的西子是沒有錯的。
由二老將我引進房間，安排住處，又給我舉辦了豐盛的晚宴，李阿姨也下班回來，大家聚到一起十分熱鬧。整個時間，我與西子的話很少，幾乎都是短句子，或者你問我答的形式。
第二天由我單獨帶著西子出去散步，二老很放心地將西子交給我，并拜托我一定好好照顧她。出門時，一包藥品和急救用品用一個藥箱裝起來，被我放在身后。
藥箱不重，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們沿著柏油路地面行走，遠方的湖泊水面?zhèn)鱽盹w鳥的嘶鳴，西子小步走著，身體顫巍巍地靠著我，任誰看到這個樣子都會以為我們是情侶。
西子比起秋天時沉默寡言得多。我們在一起散步的時間，他幾乎，沒有開口說話，對于我講的一些家?，嵤轮皇屈c頭微笑。
當(dāng)我們坐在一個楊柳樹掩映的長椅上時，我和西子就抱在一起接吻。我輕吻著她的耳梢和眼睛，她只是笨拙地應(yīng)和我，嘴唇輕輕地顫抖。西子的唇毫無血色，吻上去除了少女的香味，也就只剩下一股藥水的味道。
她掙脫我的懷抱，擦著溟濛的眼淚，說：“我很笨，什么都不會?！?p> 我勸慰她放開心神，不要過于焦慮。
“子敬，這么久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以前那副樣子了?！蔽髯蛹t著眼睛對我說道，“我說過的。如果你要是覺得忍受不住寂寞，大可去尋找別人去，何必來這里找樂子?！?p> 我保證心里沒有其他人。
“那個女孩…”西子問道。
我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此刻心里只有西子。
“那這個你也記住吧?！闭f著，她主動抱著我接吻，一陣激烈過后，她推開我的手，躺在我的懷里一動不動。
“高考已經(jīng)過去了。”我說，“不管考不考得上，我都會等你。要是復(fù)讀，或者出去找工作，我都能接受?？傊?，我們必須盡快找一處居住的房子，我會去打工，費用什么的完全不用擔(dān)心。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生活，重新來過？”
“謝謝你還記得我，你能這么想我很開心。從去年春節(jié)到現(xiàn)在我一直居住在這里，這些日子比一個世紀還漫長…”
西子打開話頭，在我懷里徐徐地說起來。湖泊泛著幽幽的綠光，大地和天空之間，只露出些許綠色線條。
病痛，藥水，檢查，孤寂…這些在西子的話語出現(xiàn)的詞匯讓我心驚膽顫，一些事情既無法從電話知道零星半點，只有切身體會才明白其中的痛苦。
“這里是不錯的地方，安靜，環(huán)境又好，還有二老的照顧，你總不會寂寞。可是這里過于安逸了，住得越久越不容易離開，為了以后打算，還是跟我一起住吧?！?p> 西子抵在我的胸膛上沒有說話，眼睛定定得望向湖面。湖岸成群的高樓大廈升起璀璨的燈光，倒影在湖面，映得滿臉五顏六色。
“要是擔(dān)心我不會照顧你的話，我可以預(yù)先學(xué)習(xí)如何護理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我說。
西子點點頭。
我像抱住一件藝術(shù)品一樣緊緊摟住她。她并不排斥我這樣抱著她，只管朝我的懷里拱。她的身體盡管虛胖，依然很美，怎么看都不會厭煩。
“我的問題幾乎都是精神問題?！彼f，“倘若我這樣一直下去，就永遠沒有康復(fù)的時候。這個病是從小生下來就有的，本來不可怕，但是因為這個病我失去了太多?！?p> “不要害怕，你還有我?！?p> “父親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她給我買一顆糖果，放進我的嘴里，假裝與我做游戲，就是幾秒鐘的事情，他就提著行李永遠離開了我?！蔽髯诱f道。
“嗯…”
“龐師兄，我最好的朋友也走了。他們都離得我遠遠的，如此我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無法跟一些人長久相處，我生怕會傷害他們，造成更多的遺憾?！蔽髯诱f。
“讓我好好想想，不管怎么樣，我都謝謝你會來看望我?！蔽髯诱f，“你也好好想想。”
“我會的?！蔽尹c點頭。
然后我們牽著手原路返回，一邊在家里吃飯一邊跟西子的家人談?wù)撨^往。二老問的最多的就是關(guān)于我的家庭情況，而西子只是傻傻地在一旁看著我們聊天也不說話。
分手之際，我說會準備一切妥當(dāng)，讓她等我好消息，然后在火車站的門口吻別她。
“一路平安?！蔽髯映覔]手。
六月中旬，參加完中學(xué)畢業(yè)典禮，一切都畫上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