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
我茫然地睜開眼睛，望著不斷上下顛簸的天空，任由身體隨之抖動。
起風(fēng)了。
我呢喃。
“你想說什么？”
我被平放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有點(diǎn)硬，也有點(diǎn)硌。然后便是剛剛發(fā)出聲音的那個人，他闖進(jìn)我的視野，遮住了大部分的天光。
“虞姑娘？虞姑娘？”他是在叫我嗎？
我再次被打橫抱起，顛簸一陣后，被塞進(jìn)了一輛馬車。
馬車?yán)锖芟?，很溫暖——七月份的天氣，本不?yīng)該這般宜人。我昏昏沉沉睡去，再醒來，我已經(jīng)離開了晃晃悠悠的馬車，住進(jìn)了那個寬敞闊大的房間里。
“醒了？”還是那個男人，那個抱著我走了很遠(yuǎn)的男人。
我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卻是熟識的，便放下了戒心，問道：“三爺早，奴家。。?！蔽业皖^看了看裹著自己的被褥，沒好意思起身行禮。
“早？”他笑了，“林老六沒告訴過你，你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大覺包嗎？”
我揉揉劇痛的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正欲坐起來，卻感到一陣冰涼——我居然沒穿衣服！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倒抽一口涼氣，趕忙躺了回去，重新把自己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然后，我便看見燕三莞爾的樣子，就仿佛碎了的陽光撒進(jìn)我的眼睛里，無比溫柔閃亮。
“啊。。?！蔽也唤@嘆出聲。
“都入八月了，不要輕易從被子里出來。來人！”他喚了使女來，幫我更衣，自己倒躲了清凈，在外間閑坐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回來。
梳洗完畢的我款款行禮，正待一敘離愁別緒，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那種東西，場面又尷尬起來。
“坐吧，”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睡了這么久，不餓嗎？”
我咬了咬唇，與他面對面坐在了高凳上。
這餐飯，我吃得沒滋沒味，一心只想著自己身處何地，為何迷迷糊糊一覺醒來，就已經(jīng)八月份了？忍冬和四哥。。。也不知怎樣了？
好不容易挨到碗碟都撤下去，使女又端上一盤茶來，一股釅釅的味道飄散開來。
“這是什么茶呀？”我抿了一口，很粗，但很解膩。
“磚茶。”燕三笑笑，“西北傳過來的，喝得慣嗎？”
我也笑笑，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他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將茶碗撂下，問道：“怎么，心思還在湘江邊上嗎？”
“燕三爺，我。。?！?p> “這個稱呼該改一改了?！蔽冶凰脑挻驍?，不禁有些錯愕，直盯著他的一張黑臉，沒有吱聲。他淡淡地看著我，出神了一瞬，便接著道：
“我是大燕國的趙王，穆鉉。你可以直接叫我三王爺?！逼拾滓环螅似鸩柰?，淡定地繼續(xù)飲茶，只不過，照他的飲茶方式，不必多久，就該起身出恭了。
“三王爺勿怪，小女子只是想知道，我的家人都怎樣了？怎獨(dú)我一個在此呢？”
“怎？你不清楚自己。。。”他還是淡淡笑著，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清楚什么？”他一直在打啞迷，我卻有些急了，“清楚你們要拿我威脅六哥嗎？若是如此簡單，就不會千里迢迢把我劫持到這里了——你們這里，”我指指屋中的陳設(shè)，“少說也是個王府吧？”
穆鉉握拳抵住上唇，微微咳了一下，默認(rèn)了我的猜測。
忽而有內(nèi)侍通傳，稱陛下召見。他驀然跳了起來，匆匆忙忙，邊往外跑，邊回頭跟我說：“你趕緊收拾收拾，我等下來接你——一起進(jìn)宮！”然后便捂著肚子跑出去了。
我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有所動作，然而，這里沒有阿薔，也沒有忍冬，不過就算有，她們也沒進(jìn)宮見過皇帝——我該如何妝扮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翻揀了半天，這里竟然沒半點(diǎn)女人用的東西！
我在心里叫起了撞天屈！
直到他回來，我也沒收拾出個樣子來，他也沒給我詢問的機(jī)會，一上來就說：“哎喲，不錯喲！素凈雅致，父皇看見了肯定喜歡。嗯，走吧?！?p> 大爺，我的妝扮跟剛才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好吧？
穆鉉喚使女捧來一件毛皮大氅，看不出多特別，只是特別的長——對于我來說。他親手將我裹在里面，一如飯前我被裹在被子里一樣。
“三爺，現(xiàn)在才八月。。?！?p> “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點(diǎn)冷了?！彼麤]再多解釋。
一路上我都在忐忑，別說這北燕的皇室禮儀，我對大楚的皇室禮儀都是一知半解的好吧？雖然也曾開口問他，他的回答卻是：“沒什么禮儀呀，正常見面，正常說話就是了?！?p> 可是，你們的“正?！笔鞘裁礃幼拥?？我又沒見過。裹著大氅的我開始冒冷汗，即便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汗流浹背。。。
宮門處并沒有對我們多加盤查，很快，我便與那個跟燕三有幾分相似的男人面對面了。
說不緊張是假的，我只能對他維持形式上的恭敬，其余的全是不安與惶恐了——到了兒，燕三也沒說清楚，他們?yōu)槭裁窗盐易降竭@里來。
“小三兒啊，這就是你從南楚帶回來的貴客？”那個男人的話音已帶了老態(tài)。
“是的，父皇?！毖嗳砘卮穑樕系男σ庖彩諗苛巳?，“她才是林霈的心上人，想必戰(zhàn)場上，他會。。。”
皇帝陛下手掌一立，打斷了他的話。
“朕的星象師說，我大燕的南疆，有‘鳳唳九天’之象，但只要有鳳來儀。。。你說是嗎？”
他并沒有說“有鳳來儀”之后會怎么樣，難道，北燕的皇帝陛下，他是故意放出話來，讓人猜嗎？還是，他對自己的兒子也存有疑慮？
“父皇明鑒，南楚確實(shí)有些人物。。?！?p> “你知道朕說得不是這個?！被实鄣难劬Σ[了起來，那種陰沉，比林霈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兒子愚拙。。。”
“鳳唳九天？”我喃喃出聲，“別說哪處能配得上‘九天’這個詞，鳳凰鳳凰，鳳為雄鳥，能擔(dān)當(dāng)?shù)闷疬@個稱呼的，也必是一代梟雄了。。。”
“你說什么？”那位初老的皇帝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我，高聲問道，卻沒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那個星象是何意？小三！”
“是說，南方有人會造反嗎？”燕三撓了撓頭，笑得很憨，“所以父王才命我娶了。。?！?p> “就南邊兒那個小皇帝？”老皇帝鄙夷地哼出了聲，“讓你娶那邊的公主，不過是多一重保障罷了，主要的，還是那個將要‘鳳唳九天’的人啊。。?！?p> 他的鄙夷輕視，瞬間轉(zhuǎn)變成了嘆息，將我的思緒轉(zhuǎn)向了另一邊——
“陛下是以為，奴才是那個即將鳳唳九天的人？”我如醍醐灌頂，驚訝地抬眼看住了他，避諱也忘了，“鳳唳九天，說的是鳳鳥?。▲P鳥是雄鳥，奴是有多鄙陋，才能讓您錯看成男人？”
“大膽！”
一聲斷喝，出自兩個男人之口，在大殿上嗡嗡回響。
“奴知錯?！蔽揖従徃┫律?，行了一個躬身禮，膝蓋也不曾彎，“奴粗鄙如草芥，絕非星象師口中的叛逆，還請陛下盡早查明，將全副力量對準(zhǔn)那個應(yīng)命之人?！?p> “應(yīng)命之人？”
外面風(fēng)沙即起，呼嘯著，仿佛在呼應(yīng)大楚皇帝的疑問。
君即卯
到了兒，“了”是一個多音字，在這里念liao，到了兒就是到最后、到了完結(jié)以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