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有光在前方。
她朝前走,起先覺得身體虛弱只能慢慢挪,但當光終于照到身上時,病痛一瞬即消。
她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
她聽到有人在喊她,一聲又一聲,很溫柔,很深情。
“阿鸞、阿鸞……”
是楚深。
是幾年前的楚深。
她睜開眼,看見自己被楚深牽著手,他帶她穿過兩邊桃花盛開的小路,然后取了一串佛珠替她戴在了手腕上。
“佛珠鎮(zhèn)邪,愿我的阿鸞再不會為沙場慘烈而驚懼難眠——愿它保佑我的阿鸞一生平安順遂?!?p> 他說的真誠而鄭重,倘若世上真有神佛,必然也會被此刻深情人的一片心意打動。
桃花瓣翩然落下,有幾片落在了楚深的肩頭。
她想要替他拂去,卻被他抓住手,她抬頭看他,他卻笑著低頭。
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秦鸞閉上了眼睛,她知道這是在夢中,可這樣美好的夢,勝過夢外現(xiàn)實許多,誰又舍得醒來呢?
戰(zhàn)場上血腥生死都是常事,秦鸞剛以女將身份領(lǐng)兵時,人前還能穩(wěn)得住,人后卻是心神難定,她總在夜里夢見一片紅色,夢見死去的故人,然后驚醒。
不同如今,噩夢驚醒后只能一人孤枕,面對沉沉長夜,那時她所深愛的、同樣也深愛著她的楚深一定會在她的身邊。
他會將她緊緊抱住,下巴輕輕抵在她發(fā)頂,手輕撫著她的背,在靜謐的夜里說出一句又一句的寬慰話語。
后來楚深要去別的地方,臨走前那段日子里,他熬了幾夜親手為她做了一串佛珠,佛珠中有一顆刻了一個“深”字。
再后來……
秦鸞感覺到陽光的暖意從她身上漸漸撤離,楚深消失了,她正站在屋檐下招呼著眾人在大雨來臨前將外面的花都挪進里面花房去。
風很大,吹得她發(fā)絲亂舞,幾縷頭發(fā)飄到了眼前,她下意識抬手想要將頭發(fā)撩到耳后。
便在此時,她驀然醒神,她想起了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然而還是遲了。
串著佛珠的線就在她抬手碰到發(fā)絲的那一刻毫無征兆斷了。
佛珠散落一地,滾到了院子中。
一道驚雷震響,大雨落下來了。
……
楚深沒想到他進了秦鸞所在的屋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一路心心念念的秦鸞,竟是個完全不曾事先預(yù)想到的人——步隨之。
若換成是平常時候,他必得問個仔細,不會輕易放過眼前的男人,只是此刻,他全然沒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其身上。
他看見了秦鸞。
她躺在床上,蓋著厚重的被子,臉色蒼白如紙。
窗戶開了條縫隙通風,但屋子里并不算冷,因為點了許多炭盤,是最好最貴的那種碳,燒起來沒有什么煙。
可楚深一摸上秦鸞的側(cè)臉,卻還是被那涼意驚著了,一時不敢想是她身子太冷,還是他手太寒。
楚深愣了一瞬,又忙收回手,一邊將手搓熱,一邊細細地看著秦鸞。
幾天不見,她似乎又瘦了很多。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每隔一段時間再看看她,都會覺得她又憔悴了,又清瘦了,又……離他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