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入趙府
整個趙府一片肅清,門廊屋檐下無不垂懸著白綾,下人們身披素縞,專注于手上的活計,雖有客來訪,亦鮮少有人抬頭觀察。
這本應(yīng)是一幅含傷悲戚的畫面,但童小離卻從中嗅出了一絲冷冰冰的味道。
倒是有幾分意思。
趙府大堂——
趙無翼位于上首,目光銳利地盯著大堂中央的四人,他看向白栩,撫了撫須。
“老夫沒成想,最后的揭榜之人,竟會是‘白栩公子’?!?p> 白栩?qū)⑹种械恼凵取班А钡囊宦暣蜷_,一派閑適。
“白某不過湊個熱鬧罷了?!?p> “白公子愿意施以援手,實(shí)乃老夫之幸。來人!看座奉茶!”
“謝過太傅好意,白某以為,查案事大,先赴失火宅院進(jìn)行勘察才是正事?!?p> 趙無翼本用兩指在桌案上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忽目光狠厲,幾欲如狂。
“老夫替小兒謝過公子,望公子早日揪出犯人,以慰我兒在天之靈啊!”
他一番話說得激昂憤懣,聲嘶力竭,一旁侍立的老仆趕緊勸道:“老爺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呀,莫要再傷了元?dú)??!?p> 這趙無翼只失了魂般,跌回椅背,無力地擺了擺手。
“帶他們到紫竹院去吧?!?p> “是,白公子這邊請?!?p> 于是一行人跟著老仆往紫竹院而去。
走了一段路,花琉就笑嘻嘻地湊到老仆身邊,一臉不懷好意。
“你家老爺每日里都吃的什么補(bǔ)藥?”
老仆莫名其妙:“補(bǔ)藥?……我家老爺身體康健,為何要吃補(bǔ)藥?”
花琉哼了哼:“他這把年紀(jì),頭頂上的毛還能長得整整齊齊的,說沒吃補(bǔ)藥我可不信!”
這老仆笑笑:“老奴不敢妄言。老爺常言身體壽命自有定數(shù),無需過多煩惱在意。因此老爺自來修身養(yǎng)性,不喜魚肉,入口之物皆為清淡素菜,更不曾用過補(bǔ)藥。”
花琉了然般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光吃菜葉子也能有這么大的好處。阿彌陀佛,我再也不殺生了,從此吃素?!?p> 有人“撲哧”笑了出來。
花琉尋聲看去,見是童小離,不打算搭理她,只翻了個白眼,就繼續(xù)親親熱熱地和老仆聊天去,打算接著探討“養(yǎng)生駐顏大法”。
童小離嘟囔兩句:“哼,這趙無翼若只是個吃素的,哪里能當(dāng)?shù)蒙咸?!白癡!”
她的話音細(xì)小如蚊吶,只白栩聽得真切,于是低頭看了她兩眼——
看來,還不算太笨。
這紫竹院轉(zhuǎn)眼就到了。
童小離遠(yuǎn)遠(yuǎn)看見這座小院時,著實(shí)被嚇了一跳,她偷偷拉了拉白栩的衣袖,附身過去悄悄說道:“墨林這下手也太狠了吧?!?p> 白栩卻不作答,只盯著被她抓住的袖擺,微微皺起了眉。
童小離順著他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左手,瞬間明白過來——竟連衣服也不讓人碰,此人的“龜毛”功力當(dāng)真是登峰造極,令人折腰??!
她連忙松開了手,生怕慢了指不定就會身“手”異處,轉(zhuǎn)而指著不遠(yuǎn)處坍塌焦黑的院墻急忙道:“哎呀,我是想說這火燒得不錯,看那院墻倒是燒得頗具美感……引人入勝……哈哈……”
她這話說得急,一時忘記壓低聲音,叫其他人都聽了去,那老仆自然氣得不輕,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走了。”
白栩不理會他們,當(dāng)先推開搖搖欲墜的院門,緩步走了進(jìn)去。
童小離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一眼就看見了面前不遠(yuǎn)處的魚池。
整個宅院只剩下這個魚池沒有受到大火的殃及,里面的傻魚們依然優(yōu)游自在,愜意得很。一旁的假山不見蹤影,地道入口也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地面,看不出痕跡。
見此,她挑一挑眉,略作思索。
“白公子,老奴已將你們帶到此處,為了不打擾各位,這便先退下了?!?p> 這老仆忠心侍主,不忍見這斷壁焦垣,急急找了個借口就想離開。
白栩微微頷首,老仆便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狠狠剜了童小離一眼。
“嘖嘖嘖,瞧這亭臺樓榭,蔥蘢景致……這院子沒燒毀前,或許也能有幾分看頭,如今倒是可惜了!”
花琉連連搖頭,作出一副扼腕嘆息的樣子。
白栩輕輕搖了幾下扇子,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隨后嘴角微勾。
“既然如此,那就將左右兩排房屋都交給你仔細(xì)勘察可好?”
“當(dāng)然……”花琉余光瞄到了那兩排占地極廣的屋宇,下意識地就想拒絕,可是一瞄到白栩隱含笑意的雙眸,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就拐了個彎,“當(dāng)然好……好?!?p> “那就辛苦你了。”
白栩漫不經(jīng)心地撩起一邊衣袍,就著主屋前的臺階踏了上去。
“誒……等等我!”童小離原本正看戲看得樂不可支,見此趕緊跟了上去。
徒留花琉一人在院中凌亂,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隨后悔不當(dāng)初,恨不得扇自己巴掌。
“呸,沒事把眼睛長那么好看干嘛!男色誤人吶!”
***
白栩進(jìn)了屋后,便雙手負(fù)背在屋中不疾不徐地轉(zhuǎn)悠了起來,只偶爾才伸出手來翻翻東西,仿佛閑庭信步般。
而另一個人,甫一進(jìn)門就爬上了一張尚為完好的太師椅,蜷起身子,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盹。
白栩不經(jīng)意間看見她這模樣,愣了一下,眸中泛起笑意,卻不去打擾她。
童小離恍惚間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有蕩蕩悠悠的清香,絲絲縷縷,纏纏綿綿地將她圍裹了起來。
日光熹微,屋檐下的影子漸漸被拉長了。
花琉回到主屋的時候,一張臉也是拉得老長,他氣沖沖奔到白栩面前,一手巍顫顫地指著童小離,大聲咆哮——
“白栩你什么意思?差別對待?男女不平等是不是?憑什么她就能睡覺,我就得累死累活地……”
對方拿著手中的東西把玩,淡淡地打斷他:“所以你查到什么沒有?”
花琉立馬老老實(shí)實(shí):“沒有。”
“嗯,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繼續(xù)乖巧:“好?!?p> 嗯?不對!
“你!……”
但白栩早已轉(zhuǎn)過身去,用手中的折扇重重在童小離頭上敲了一下。
“唉喲!”童小離吃痛醒來,她這一覺睡得酣甜,是誰擾她清夢?
她正欲發(fā)作,抬頭看見始作俑者,霎時熄了火,諂媚笑笑:“你查完啦?查出點(diǎn)什么了嗎?”
“有點(diǎn)頭緒。起來吧,有人來了?!?p>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好像拿著一個東西,于是伸了個懶腰,順手將頭上東倒西歪的木釵扶了扶,才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子。
她這剛坐正,就發(fā)現(xiàn)對面有人苦大仇深地怒瞪著她,她難得心情頗好地沖對方回以微微一笑,引來那人冷冷一哼。
有一道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的傳來,童小離往外看去——是先前的老仆。
花琉見老仆身后月色漸濃,似乎想到了什么,當(dāng)先迎了上去。
“看這天色,莫非是要開飯了?正好正好,我早餓死了。”
老仆行至屋前立住,對著花琉笑笑:“老奴正是奉命前來,請各位移步到正廳用膳?!?p> 花琉一馬當(dāng)先,著急道:“你家老爺待客有道,我等卻之不恭。你這就帶路吧?!?p> 一把扇子擋住了他。
“謝過好意,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