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石子落入深淵，會有回音么？
熾熱的天，連路上的灰塵也很干燥，兩道身影慢慢地走在路上，沒有一處蔭庇，他們的汗水，已浸透了衣服，時而抖幾下衣服，好涼快一些。偏偏不巧，風吹起，吹來了熱浪，也吹來了異香，順著香味，一路熾熱無比。
直到香味消失，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沙漠。腳下的泥沙，實在滾燙，如果香味會被掩蓋，那至少得有比它更濃烈的氣味，但在此處，并沒有。
龍問仔細地尋找著每一處，他的汗水滴在泥沙之上，他的眼睛不肯放過每一處細節(jié)。龍紀已找得太累了，他蹲了下來，把劍插在地上。
“就在這里消失了，我們卻找不到。她們是藏在了沙漠之中么？”龍紀疑問。
“如果她們在沙漠之下，那么入口處，一定有暗河?！饼垎柎χ?p> 一條響尾蛇“嗖”地一下，穿梭而過，消失在黃沙之中。
龍問開心地笑了。
“你在笑什么？”
“如果這里有蛇，它們最喜歡去哪個地方覓食呢？”龍問的話，讓龍紀站了起來。
“我明白了?！饼埣o也笑了。
“你看清楚了它剛才回去的位置嗎？”龍紀問道。
“看清楚了，我們只需要等它再出來?！?p> 等待，總是漫長的，兄弟兩個，并不敢走得太遠，他們要保證蛇穴在視線之內(nèi)，沙漠邊緣的樹梢，并不是十分涼爽，兩兄弟只好輪流盯著蛇穴，干燥的天氣，讓兩個年輕人口干舌燥，水壺中的水，已經(jīng)所剩無幾，幸好，在最后一口水喝完的時候，太陽已被黃沙切去一半，蛇，還是沒有出來。十數(shù)個曼妙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沙漠之中，龍問在樹梢上一動不動，他要等，等她們走遠，蛇，也在等。
龍紀正在休息，他正要準備去換龍問的班，但他停住了腳步，他要去的那棵樹下，正有十幾個女子走過。龍紀只好緩緩趴下身子，匍匐著，屏住呼吸。一路的歡聲笑語，裙帶飄飄，如落塵之仙，鶯燕之音，勾人魂魄，動人心弦。
待眾女子遠去，蛇穴之中，龍問期盼已久的朋友，總算出來了。它吐著信，滑于黃沙之上，兄弟二人不敢高聲，默默地注視著它的動向。這一條蛇，成了二人的引導者，它的肚子很餓，因此，它的速度也很快。待它熟練地鉆入一塊小小的石頭之時，兩兄弟相視一笑。
龍問正要伸手去挪石頭，石頭，卻自動地轉(zhuǎn)了一圈，以石頭為一角，一道縫隙，慢慢地開了，黃沙有如流水，就成兩排，流入縫隙之內(nèi)，一個能供三人出入口子，出現(xiàn)在兄弟兩面前，與之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人，撐傘而立。龍問身如疾風霹靂，龍紀從右飛身馳入，女子收傘在手之時，已被擒住。
“你們是什么人？連‘六合堂’也敢闖？”女子很慌張，她快尖叫出來了。
“看來我們已不用問這是哪里了?！饼垎栃α?。
“帶我們?nèi)ヒ娞弥?，你就能活命?！饼埣o笑了笑。
“堂主出去了。”
“不老實，可是會吃大虧的?！饼埣o扭了一下她的手臂，女子哎呀一聲，顯然，龍紀并不是在說笑。
“你們這么高強的武功。難道還怕我跑了不成？”
“把門關上，然后帶路?！饼垎査砷_了擒住她的手，龍紀也就放開了她。
女子揉了揉手臂，看了看龍問，他的臉上，寫滿了仇恨，還有憤怒。她只好乖乖地帶路。
走過這一段長梯，轉(zhuǎn)過角，眼前出現(xiàn)的一幕叫龍問吃了一驚，在這沙漠之下，竟有著燈火通明的樓閣，燈籠高懸，有如眾星拱月，將樓閣包裹在其中，紅燈流彩，琴聲不絕，一條溝渠有如護城河，環(huán)繞于樓閣之外，吊橋之上，三個大字分明“六合堂”。
“就是這里？”龍問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
仇恨，能玷污最純潔的心靈，也能蒙蔽最清醒的頭腦。
“就是這里?！?p> “叫人放下吊橋來?！饼埣o道。
“你們這么高的武功，難道飛不上去嗎？”
“放下來。”龍問平靜地對女子說，這一份平靜，意味著什么。只有站在龍問旁邊的兩個人才能感受到。
“你們沒看到剛才出去了那么多人么？”女子就像是在求饒，她的聲音很卑微。
“你是說，這里沒人了？”龍紀不相信她的話。
“涂山盟會之后，‘六合堂’死傷慘重，所剩不多。剛才出去的人，加上我，已是全部了?！睙o奈，用來形容她的話再合適不過了。但她并沒有博得信任。
“所以這橋，放不下來？”龍問怒聲。
“真的沒辦法?！迸泳涂炜蕹鰜砹?。
龍問“哼”一聲，飛身而上，在他騰空的瞬間，樓閣轉(zhuǎn)角處轉(zhuǎn)出數(shù)人，百十道細針爆射而出，龍問氣運周身，針實難侵。龍紀見狀，抽劍而出，女子呵呵一笑，掌已擊出，這一掌擊出，她已變了臉色。偷襲，是最容易得手的，但她這一掌，卻并沒有擊中龍紀。
閣樓上，龍問已如摧枯拉朽般擊潰了眾女子，只留下了一個活口。
“放下吊橋?！饼垎柕脑?，就像是一道命令，她不得不執(zhí)行。
“你的選擇，實在愚蠢?！饼埣o話音剛落，一劍劃破夜空，紅色的劍，劃出紅色的傷口，女子的身上，現(xiàn)出數(shù)道血痕。
“你不殺我？”女子很痛苦，也很惶恐，這一次，她不再是裝的，因為這個人的劍法，是她生平所未逢的。
“你的死活，并不取決于我?！?p> “難不成取決于他？”
“你自己！”龍紀已收劍入鞘。
“哦？”
“作為‘六合堂’堂主，你該有很多話說。”龍紀的話說出，讓女子吃了一驚。
“我是堂主？”女子的慌張，在一瞬間就收斂了，她在大笑，她的話透露著譏諷，也透露著疑惑。
“不用再裝了。你的慌張，裝得實在很好，但你剛才的那一掌，威力非同凡響，若非我早有防備，此刻，我已倒下了?！?p> “就憑這一點？”
“在涂山盟會之后，你們傷亡慘重。而你卻能一個人出去執(zhí)行任務，足以證明你的地位和武功?！?p> “哈哈，這未免太過牽強?！?p> “你不用拖延時間了，大哥，把她帶上去吧。再等她們回來。”
“好?！?p> “放棄吧。她們不會回來的，門上的沙子，已經(jīng)沒有了。她們不是笨蛋。”堂主笑道。
“你提醒我了?！币札垎柲壳暗奈涔Γ耆凶孕拍軕?zhàn)勝那十幾個人，他只需要在外面等著她們回來。
龍問大笑著離去。
“說說吧，你們平時怎么聯(lián)絡的？”龍紀端坐于廳中，此處芬芳四溢，兩側(cè)屏風上畫的是孔雀傲意圖，墻壁上掛著“鳳求凰”，茶幾上玉杯晶瑩剔透，廳正中香爐還燃著熏香，實在是個好地方。
“你無法從這里得到答案。”堂主笑的很凄厲。
“或許，你認為我和他一樣仁慈。問不出話，就殺之了事。”龍紀撫摸著劍鞘，一顆融入黑暗的心，到底有多么地狠毒？龍應行給他留下的痛苦，老大給他留下的痛苦，過往種種，讓龍紀千瘡百孔。他在洞中領悟的劍法和境界，此時，將迸發(fā)出來。
“你想怎么樣？”堂主已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冷，從龍紀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讓她顫抖，她接受過很多的磨煉，但她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
“如實地說。我可以給你個痛快?！饼埣o猙獰的面孔，與平時的他截然不同。
堂主并沒有開口，龍紀慢慢地走向她旁邊的女子。
“你知道，是怎么聯(lián)絡的嗎？”龍紀的話就像是一股微風。
“我不知道?！迸宇濐澪∥ ?p> “你看，她的確是不知道。因為她不是堂主?！饼埣o轉(zhuǎn)過頭對堂主笑了笑。
“但你是堂主?！饼埣o說罷，又轉(zhuǎn)過頭，面對著女子。
“對不對？”
“是，是。”女子顫顫巍巍，她的聲音在顫抖，她明知出賣只有一條死路，但她無法控制自己。
龍紀的笑，讓鎮(zhèn)定無比的堂主心慌意亂，讓搖尾乞憐的女子萬般卑微，龍紀撫摸著女子的頭發(fā)。
“別怕，我不會殺你?！饼埣o溫柔地像一泓春水，柔情萬種。
女子連忙點頭。
“你知道，當初老大殺死龍府的人，那種神氣，那種姿態(tài)，是怎么樣的嗎？”龍紀一把抓住堂主的頭發(fā)。
“你很可悲！”疼痛，并沒有讓堂主叫出聲來。
“你更可悲。愚蠢地效忠于臭名昭著的金葉子，而她們，在你生死攸關之際，在干什么呢？”
“讓我猜猜看，在商議著下一步計劃，剿滅十二門？或者休養(yǎng)生息，恢復元氣？還是招攬新人壯大勢力？”
龍紀的臉，幾乎貼到了堂主的臉上，他的劍鞘插入了旁邊的正刺出短匕的女子胸膛。
“回答我?！?p> “你已經(jīng)扭曲了?！碧弥鞴笮?。
“如果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讓你吃她身上的肉?！饼埣o的手上，沾上了堂主的血，她的頭發(fā)已掉了許多，沾著血跡的頭發(fā)。
“我說?！彼龔膩頉]有遇到過這樣的瘋子，她只能無奈地回答著龍紀的每一個問題。
每一份偏執(zhí)，都源于久積于深淵的黑暗，看不見，也難以捉摸。
埋伏在黑暗中的龍問，沉著而冷靜。像一只蟄伏待命的蝎子，等待著靠近的獵物，黑夜，是很好的面紗，埋在沙子里的龍問，一動也不動。沙漠的風，很涼，很急，一陣吹過，龍問的唇上已沾滿了沙子，但他仍然很安靜，直到一陣轟然倒塌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地下傳來。
“六合堂”的樓閣，在一瞬間，坍塌了，這是堂主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回事？”龍紀有些慌亂。
“哈哈，當?shù)鯓蛞恢辈焕蟻?，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就會觸發(fā)機關，讓這里全部坍塌。你和我，都會被黃沙吞沒！”堂主笑的很開心，她無愧于金葉子的堂主之職。
龍紀不再多說，他已沒有時間和她再糾纏，樓閣坍塌，只在話音剛落時，腳下的木板，一塊一塊地掉落，千鈞一發(fā)之際，龍紀運氣在手，劍鞘如一道匹練飛出，身如燕，一掠而起，飛出樓閣之中。黃沙已在頭皮，龍紀拔劍而出，借力于鞘，一腳之踏，身如飛箭。龍紀只能感受到黃沙在臉上摩擦，他的發(fā)中已滿是黃沙，待人沖出黃沙之時，他的腳下，一片空洞！身已如強弩之末，沒有了后勁，也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正值絕望，他的耳邊傳來一句話，熟悉的聲音。
“來了！”幾柄短匕，從龍問的手中發(fā)出，一道接著一道！快如閃電！龍紀腳踏匕首，三兩起掠，人已至龍問跟前。
環(huán)視四周，滿地的尸體，龍紀從剛才的驚魂初定，到開懷大笑。
“了不起?！饼埣o拍了拍龍問的肩膀。
“可惜的是，沒問出她們怎么聯(lián)絡的，也沒問出移花宮的位置?！饼垎柌⒉幌颀埣o那么開心，他的心有如正在陷的黃沙。
“沒關系，我已問出來了?！饼埣o望著天空，長嘯一聲。
他是否得到了答案？
他得到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