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來臨之前,總有人能侃侃而談,也永遠不缺這類人。當攸關性命之際,這類人的本能促使著他們的內心,他們開始緊張,開始害怕,開始惶恐,之前的坦然,全然不見。
“你們真的很想知道墨玉麒麟的秘密?”贏先生緩緩地走進了竹林。殺氣,在無邊黑夜中升騰,殺意,充斥在他的雙瞳之中。忍受,從來都不是一件好事,贏先生,不擅長忍讓。金葉子,對于別人來說或許很可怕,對于贏先生來講,卻并沒有那么可怕。
“贏先生倒是識趣?!庇忠粋€聲音傳來。
“你又是誰?”贏先生的語氣,并不十分耐煩。
“贏先生不記得我了?龍城之中,我們見過面的?!迸撕呛切Φ?,她似乎和金花并不是一路人。贏先生并不答話了。
“你怎么來了?”三姐開口問道。
“宮主不放心你們,讓我領著碧月堂的人前來助陣。”
“不放心我們什么?”大姐重復了一遍,顯然她的聲音有些失落,也有些慰藉。低落是因為她選錯了人,也因為宮主知道她選錯了人,慰藉的是,宮主一片好意,并沒有責罰,而且多派了幫手。顯然,大姐對宮主的敬畏又加深了。
“哈哈,顯然是不放心你們的姐妹情深了?!迸说男β暫苁谴潭?,隔著竹林,傳到贏先生的耳朵里,贏先生恨不得將她撕碎。
“好一個贏先生。直到現(xiàn)在還這么沉得住氣?!迸说男β暰透恢粍傁碌暗哪鸽u沒有什么分別。
“再讓我聽見你笑,你將會永遠失去你的舌頭?!壁A先生從沒有這么生氣,他很憤怒,在沒有遇到柳一一之前,他在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想哭便哭個通夜,想笑便笑個痛快。如今,他的心有些亂了,情,從來都讓人心煩意亂。相聚時歡樂,離別時悲傷,尤其懊惱的是,在卿卿我我的時刻,被無情打斷。
“你的心亂了?!贝蠼阏f道,她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殺機。
“那你們?yōu)槭裁催€不進來呢?”贏先生問道,他很疑惑。
“今晚時間很多,不用著急?!迸擞謧鱽砹艘魂嚹鸽u下蛋一般的聲音。
贏先生很憤怒。
“就是現(xiàn)在。”四姐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似乎在傳遞某種信息。
話音未落,“在”字剛出,百十道暗器從林中暴射而出,紛紛襲來,穿梭在林間,即使有近百步的距離,也依稀能聽得見暗器穿破空氣的聲音。
黑夜,正是釋放暗器的最佳時刻,在烏云遮住月亮的那一刻,暗器,連一絲光也不會有,成了一道道無形的殺招。
竹葉,在暗器穿梭時與之擦過,聲聲入耳,入耳的還有穿破空氣的聲音。贏先生向后躍起,已在三丈開外,暗器紛紛打在竹上,紛紛掉落,贏先生已退出竹林,停在屋前。
又一陣暗器暴射而來,這一次,與先前不同,這次的暗器更像是用工具發(fā)射,并非以指力和腕力。顯然,在剛才的距離,以她們的功力發(fā)射出的暗器足以致命,而現(xiàn)在距離更長,她們也只好借助工具。工具發(fā)射出的暗器,與用手發(fā)射而出的有著明顯的區(qū)別,那就是軌跡和速度。
工具發(fā)射的暗器,大多是細針,剛才的暗器能與葉相擦而過,其形狀來講必然大過從工具中發(fā)射而出的,這次的暗器是細針,十分精細,也十分地短。工具的力道顯然比人手發(fā)射要大得多,但是軌跡比較簡單,一般是一個筆直的方向。這一陣接著一陣的暗器,密密麻麻有如細雨,其間夾雜著一些細微的雜音。
忽然,贏先生的瞳孔收縮,他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因為他進屋的時候,關門之時,他的手心,多了一根針。
“躲避用工具發(fā)射的細針,用木門再合適不過了?!绷灰坏囊路缫汛┖?。
“你!”贏先生的心,再一次破碎。十七年前,他被兄弟出賣,當時是為了一個女人。十七年后的現(xiàn)在,他被心愛的女人出賣,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以為,情深莫如此。
“其實你該想到的?!绷灰坏靡獾匦Φ?。
“什么?”
“金葉子的人,若非不擇手段。又怎能讓天下群雄叩首?”柳一一笑得更開心了。
“一個寂寞了十幾年的人,在愛情到來之時,怎么擋得住它的洶涌澎湃,心有牽掛的人,從來都不是天下無敵?!绷灰淮笮α似饋怼?p> “一一,做得好!”四姐的聲音傳來。
“你沒有時間解毒了??v然你武功蓋世,在中毒之時,也絕不會是金蝴蝶的對手?!绷灰粚嵲谑翘吲d了,她沒想到在這么快的時間里,就能將贏先生拿下。
“你錯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壁A先生微笑道,他似乎并不擔心自己。在黑暗的屋子里,他在手中毒針的情況下,依然不慌不忙地點燃了一盞燈。
贏先生的從容和淡定,讓柳一一得意的心開始慌亂了起來。
“你知道,你的大姐她們?yōu)槭裁床桓疫M來?”
“因為你的竹林里布滿了毒氣。她們進不來,可你,又怎么會毒害我呢?所以,你已經(jīng)給我服了能抵抗毒氣的藥。否則,我怎么會那么快醉倒?現(xiàn)在,又怎么會安然無恙呢?”柳一一每說一句話,就像是把一把刀子插進了贏先生的心頭。
“你說的確實不錯。你也算是聰明人了?!壁A先生道,他說話時的心痛,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難道只有聰明嗎?我讓你冷靜時心亂,借助暗器發(fā)射的時間,在門口布上毒針。如今,又在你佯裝鎮(zhèn)定時,刺痛你的心,讓你再也冷靜不下來?!?p> 贏先生聽罷,搖了搖頭,他很心痛,他再一次愛錯了人。
“如果你剛才不那么說,或許,你還能活著走出這片竹林?!壁A先生長嘆一聲,這一聲,嘆的是他十七年來的寂寞,嘆的是他十七年來的冷靜。他的心門,也在這一聲長嘆中,再一次閉上了。
“你如果很有把握勝我,為什么還不出手?”贏先生接著道。
“我在等?!绷灰徽f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后悔了。她后悔的是,她不該背叛贏先生,她算錯了一點。
“你為什么呼吸這么急促?”贏先生淡淡地說道。
“你!”柳一一顫抖著,她的聲音已經(jīng)沒有那么清晰了,她一直重復“你”這個字,重復了好幾遍。但是,贏先生并沒有對她下毒,她究竟是怎么了呢?
“你如果要等我手上的毒攻心,怕是這輩子也等不到了?!壁A先生冷冷道。
一個十幾年來和各種毒物混在一起的人,一個被稱為毒圣和醫(yī)圣的人,一個靠著喝自己調配的毒酒才能醉的人,要怎么樣才能讓他中毒呢?他本身就已經(jīng)是百毒不侵了,只有毒圣調配的毒,才能讓他有一絲感覺。
贏先生把手掌心的毒針,輕輕地拔了出來,慢慢地走到柳一一的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發(fā),將這根針,像發(fā)簪一樣,橫插在她的頭上。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也是最后一件。這,也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同樣,這也是最后一件?!壁A先生輕輕地開了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像送走一位老友一般,禮貌而紳士。
“當你走出這扇門的時候,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壁A先生跟著柳一一出了門,他的步子很慢,也很輕,又輕輕地關上了門,他的手,也很慢,很輕。
贏先生的心門,就像是這扇門,當柳一一走進去的時候,心門開了,當她走出,門就關了。門內能談心做朋友,門內有歡聲笑語,卿卿我我。當她走出這扇門的時候,門,永遠地為她關上了,永遠。
柳一一的淚水,滴答著,她知道,她永遠也見不到贏先生溫暖的笑容了,她犯了從來沒有人犯過的錯。能刺痛贏先生心的人,世上并沒有幾個。
黑夜,烏云遮住月亮的黑夜,讓人感到寒冷,也讓人感到恐懼。
“謝謝你。讓我又冷靜了下來。”贏先生笑道。
柳一一沒有說話,她的嘴就像是被縫住了一樣,她默默地聽著。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柳一一慢慢地轉過身,面對著贏先生。
“不能?!壁A先生的回答,很簡潔,也很干脆。
“你會答應的。我要你把我埋在竹林里。”柳一一用乞求的語氣說道。
贏先生沒有說話。
就在此時,一陣暗器暴射而來,贏先生縱身一躍,避開了千百道細針,卻依然身中數(shù)針。
“哈哈哈哈,猶豫,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弱點?!绷灰坏难蹨I已被擦干,她簡直快笑得直不起腰了。
“我錯了?!壁A先生忽然,對著房屋的方向,跪了下來,叩拜了一下。顯然,他并不是對柳一一說的。
“沒有人能在猶豫的時候,完美躲過暴雨梨花針,即便是你?!绷灰坏男β曢_始明朗起來。
“半畝桃花了余情。我總算是知道,你的余情,是真情。所以,竹林有毒,而桃林,卻并沒有?!绷灰缓艿靡?。
“你的確很聰明?!壁A先生忍痛,他的左手臂上至少有十根針。這么近的距離,暴雨梨花針的威力實在太大,針幾乎全部入骨,贏先生的左臂,在此刻,已經(jīng)毫無作用,甚至,已成了累贅,沒有一丁點力氣。
說罷,大姐領著眾人,向著桃林直奔。
“我跟你說過,金蝴蝶,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绷灰蛔钥涞?,她十分得意,她深信,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打垮贏先生。
“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的暴雨梨花針?!壁A先生剛說到此處,他就明白了,因為他看到了,柳一一的發(fā)髻并沒有了。
“雙馬尾的我好看,還是披著頭發(fā)的我好看呢?”柳一一得意地笑著。她的頭發(fā)很多,也很長,將頭發(fā)盤起來,然后扎成雙馬尾,把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在她的發(fā)髻里面,實在是很合適。
“這是刻意為你做的,你看漂亮嗎?”柳一一把匣子扔到了贏先生面前。贏先生苦笑一聲,眼前的這個女人,實在是他遇到過的最可怕的女人。
不擇手段,這個詞,用在柳一一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這算是你送給我的第二份禮物了。”贏先生道。
“確切地說,它該是第一個為你精心準備的禮物?!绷灰灰查_始像一只母雞一樣笑,咯咯地止不住。
“很好?!壁A先生緩緩站起身來。
在黑夜中,贏先生看不清柳一一的臉,柳一一卻能清晰地看到贏先生那懸著的無用的手臂。
“天空,實在是黑暗?!壁A先生嘆息,他嘆息的是,他不該有一絲一毫的真情,他的內心,不該有那一方凈土,但此時的他卻很無奈,這一方凈土,確實存在。
腳步聲,接二連三地傳來,贏先生,卻始終沒有動作,他并沒有從竹林方向逃的意思,他的面前,站著金蝴蝶。他的背后,不斷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倉促而急切,像是一只只趕著投胎的鬼。
“你會放我走嗎?”贏先生問道,他的聲音很輕,但卻很平,沒有起伏,并不溫柔,也并不暴躁。
“不會?!绷灰贿B一丁點猶豫都不曾有,她回答得和贏先生剛才一樣干脆。
柳一一聽著大姐她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禁欣喜,但她卻還是靜靜地站在贏先生的面前,絲毫沒有改變她的想法。
當一個人知道死亡將近,會想什么呢?
或許,只有那個人自己知道。
“你殺了我,你們就永遠也不會知道墨玉麒麟的秘密了?!壁A先生說道。
“你錯了。我不會殺你。而且你要知道一件事,我們能拿到白龍,也就同樣有把握拿的到墨玉麒麟?!绷灰缓苡凶孕诺卣f道,顯然,她說的并非不可能,要知道,白龍的位置,并不是和墨玉麒麟一樣,一共由十二個人保存十二個線索,而且這十二個人在得到線索之后就隱姓埋名永不得出世。江湖之大,金葉子能找出這更名換姓的十二個人,還要從這十二個緘口不言的嘴里把秘密撬開,可以說,除了金葉子,沒有任何組織,任何人能夠做到。
“我相信你們的手段?!壁A先生不得不信。贏先生本是一個心如寒鐵的人,所向披靡,十幾年來無往而不利,而就在他遭逢金葉子的短短幾天,他的心粉碎了,先后兩個深愛的女人,都讓他痛苦不堪。
他已狼狽不堪。
“能讓贏先生心服口服地認輸,我應該是第一個了?!绷灰淮笮Α?p> “能讓他心服口服認輸?shù)?,你的確是第一個,連我,也差點被你騙了?!贝蠼愕穆曇魪奈莺髠鱽?,她的語氣中透露著一絲得意,也有一丁點不快。
“難道大姐沒有被騙到嗎?”三姐有些疑惑,她是確實不清楚,卻不曾想到,大姐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你和小倩的戲演得很好,但是卻忘了一點,我比你們年長,這種手段,我早已用過了,不止一次……”
大姐說著,她就像陷入回憶一般,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以至于后面她說的什么,都聽不清楚了。
感情,就像是一瓶珍貴的酒,當?shù)钩龅谝槐瓡r,總是很容易就醉了。但她們倒出這酒,卻含在口中,能嘗到酒的香醇,卻在達成目的之后,把口中的酒又返回瓶中,如此反復,酒瓶里裝的,也就不再是酒了,再沒有了原來的醇美。大姐的酒,已沒有味道了。
而有的人,卻在倒酒時總拿出大碗來飲,一次十幾碗,狂飲大醉。贏先生只飲過兩次,每次他都爛醉如泥。上次飲酒,他少了一只耳朵,時隔十幾年,他再一次倒出了瓶中珍藏的酒,這一次,他喝得快醉死了,卻不知,他的瓶中還剩多少酒?
贏先生此時狂笑著,他聽到大姐的聲音,開始了狂笑。
“哈哈哈,金葉子,人言碧玉難求,殊不知,卻是野雞一群?!壁A先生痛罵著,他罵的很起勁。
他把這一群女人罵得脖子滾燙,罵的臉頰滾燙。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迸祟I著碧月堂的人,把贏先生團團圍住。
“怎么?我已經(jīng)少了一只手,你們還不敢出招嗎?”贏先生笑道。他已經(jīng)重傷負身,這些人還要采取人海戰(zhàn)術。他實在是想笑,所以他大笑,狂笑,他的酒醒了,在他的笑聲中醒了。十幾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
“今夜,如果你們能從這站著出去。我便枉為贏先生。”贏先生大笑著。
月已出,云已散。月亮,已到正中,人面,依舊黑暗。
贏先生慢慢地走,他的周圍已經(jīng)圍滿了人,卻沒有一個人出手,贏先生慢慢地走到屋前,忽然,他凝氣為刃,一刀,切下左臂,把手臂放到了門前。又從懷中拿出一粒藥丸,慢慢吃下,斷臂處的血,就再也不流了。他的一切動作都很緩慢,金葉子卻沒有一個人出手。
眾人無不詫異。
左臂,在無法發(fā)揮作用時,無非已成了贏先生的累贅,他現(xiàn)在已沒有了累贅。
贏先生的殺意噴射而出,眾嘍啰沒有一個敢靠前。
“上!”女人驚恐地吩咐眾人。
“你認輸嗎?”一個聲音傳來,男人的聲音,聽得出來,他在調侃贏先生。
眾嘍啰紛紛捂住耳朵。以她們的內力,如何擋得住這一道飽含內勁的聲音。四朵金花在黑夜中面面相覷,女人也向三姐妹靠攏。
“輸給你,也不算太丟人。何況,我先輸給了他?!壁A先生對著空中說道。
“唰”“唰”“唰”
一道道穿破空氣的聲音傳來,顯然,來人發(fā)射了暗器。
“我還給你帶來了另一個朋友?!眮砣舜笮χ?。
“來者何人,還不現(xiàn)身?!迸撕浅獾剑颜驹诹巳浣鸹ㄉ砼?,膽氣壯了不少。
“想不到我學的還不夠精。居然都被你們接住了?!眮砣寺湎?,停在了贏先生身旁。
“哼!雕蟲小技?!贝蠼愕溃恍加谘矍斑@個人,偷學她們的暗器手法。
“那位朋友也下來吧?!贝蠼闫揭曋A先生和來人。
“季云,這就是你讓我來喝的好酒?!饼垎柕?。
“子時剛到。”
每年他的祭日,季云和贏先生都要從子時開始喝酒,一天一夜。
“他算得還真準?!壁A先生對季云說道。
“哈哈哈,你終于是輸了?!奔驹频靡獾匦Φ馈?p> 他們兩個聊天,似乎已經(jīng)完全忽略的周圍站著的人。
龍問下了來,站在季云身旁。
“龍問?!饼垎栒f到。
“嗯。”贏先生只說了一個字。
月已微斜,人正在笑。漫漫黑夜,肝膽相照。
“贏先生的幫手倒不少?!彼慕愕馈?p> “我們只有三個。”季云道。
“不錯,他們只有三個。”女人道。
“你比上次,更讓我惡心?!壁A先生冷冷說道。
“不必多言。梧香山的叛徒,龍城的余孽。正好一網(wǎng)打盡?!贝蠼阏f到。天底下,沒有人,能夠擋住這三個人的路。大姐此言,只是為了壯壯聲勢,季云的名聲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而他帶來的龍問,似乎并不像先前聽聞的那樣廢物。這二人能在不被她發(fā)覺的情況下,出現(xiàn)在屋頂上,顯然輕功卓絕。剛才季云在屋上所施展的獅吼功,已經(jīng)震傷眾嘍啰。龍問落下時,沒有絲毫聲音,也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而能瞬間頓住身形,顯然,他已成大患。
一根飛針在黑夜中穿梭著,贏先生已經(jīng)聽出,他剛想出手接住,就聽見了另一個聲音,是針碰到鐵的聲音,然后掉落。龍問的劍鞘,擋住了這根細針,他已能和天地氣息相融,自然能感知到這細微的變化。
季云和柳一一動起手來,他知道,贏先生不想和她過招,所以,他選擇先向柳一一出手。金葉子的五朵金花,個個卓然于天下,金蝴蝶之名并非為虛。
柳一一的手已不如先前撫摸著那般溫柔,此刻,她的手成了致命的武器,她的手已變成了爪。
黑夜,是殺人的最佳時刻。
“小倩,你去幫一一。她不是季云的對手?!贝蠼阏f罷,小倩就去給柳一一助陣。贏先生也不阻攔,龍問更是不以為意。
季云并非浪得虛名。季云沒有武器,贏先生也沒有武器,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我本不愿這樣?!奔驹祁D住身形,他已和兩人斗了一百回合,絲毫不喘,在面對兩人的進攻時,他的防守招招得要。這兩個女人的攻擊和配合近乎完美,她們默契得就像是一個人,一個長著四只手的人。在一個人進攻時,另一個人正在變招,在這個人變招之時,另一個又開始尋找對手的破綻。季云戰(zhàn)斗得十分辛苦,但他沒有受傷,他已跳出陣中,三丈開外。
季云凝氣在兩手,他本不愿出這招,當他凝氣之時,贏先生笑著說:
“你也輸給他了?!?p> 季云曾和他打賭,這輩子都不會有出這招的時候。季云也輸了。
季云并沒有凝氣為刃,而且凝成兩團在手,能時時變幻,他的武學很多,氣,可以在任意時刻變成他所需要的武器,而這把武器,必將無堅不摧!
“贏先生,出手吧?!贝蠼阍诳吹郊驹颇龤庵畷r,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對贏先生說。贏先生已少了一只手,她想盡快拿下贏先生,然后去幫助柳一一她們拿下季云。
贏先生的殺氣在一瞬間暴射,一只手卻輕輕地橫在了贏先生面前,龍問慢慢地走向前。
“我來吧?!饼垎柛惺艿搅?,贏先生的殺氣雖然很強,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卻沒有任何動作,即使是在贏先生殺意凌然絕峰之時,她也絲毫不慌張。贏先生釋放殺氣,展示自己的實力,而這個女人卻隱藏得很好,而且,她似乎很有把握。
只有弱者才炫耀自己的實力,強者,從不愛炫耀,而是隱藏。龍問明白,贏先生釋放殺氣,是為了威懾,所以戰(zhàn)未始,他已知其敗。也正因如此,龍問,才站了出來。
“蕭穎,我們一起對付贏先生?!比~子對著女人說道。葉子的對手,是贏先生,但從剛才贏先生的氣勢看來,她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取勝,但是加上蕭穎,她的勝算就大了許多,金葉子一共只有六個堂主,蕭穎是碧月堂的副堂主。
無邊的黑夜,充斥著濃濃的殺機,在這場戰(zhàn)斗中,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往日的清靜,在今夜,蕩然無存。還巢的倦鳥,從熟睡中驚醒,草地里的蟲子,再也不敢鳴叫。
一聲長哨,飛鳥撲來,蛇蟲盡出,碧月堂受傷的眾人躺在地上,鳥啄蟲嗜,不多時,眾嘍啰的哀嚎聲就停止了。
“贏先生,你好歹毒啊。”蕭穎道,她被震驚到了,贏先生操控毒物之能,實在是世所罕見。
“獻丑?!壁A先生冷笑道。
“丑”字音落,贏先生的周身殺氣噴張,一條細長的氣在右手臂上纏繞著。
葉子取出懷中短匕,這把匕首,已經(jīng)殺死了不下于三十個人,她對懷中的匕首,有著特殊的感情,所有人都可能背叛她,這把匕首卻不會。
恩怨情仇,皆系一戰(zhàn),生死交還,煙消云散。
匕首,像一條游魚,在黑夜中滑動著,葉子的手比她的匕首更靈活,她左手持短匕,右手起掌。匕首是她的獨門秘籍“游魂匕”,掌法是宮主親傳的“穿云掌”,十二式“游魂匕”,二十三路“穿云掌”,在葉子的手中出神入化。左右手用的是不同的武功,葉子能同時且完美施展,她的武學修為實在是可怕,葉子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加上蕭穎助陣,贏先生只有防守,他沒有任何進攻的機會。他要同時面對兩個頂尖高手,再加上一個一流高手,贏先生此時,實在很吃力,但他的防守很好,他很清楚,蕭穎的進攻并不如葉子那樣犀利,而葉子的匕首,看似鋒利,但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進攻贏先生的左邊,匕首,在逼迫贏先生的身位,真正致命的,是“穿云掌”,一旦被掌擊中,他必定身受重傷。
葉子的進攻,可謂完美,但是她在戰(zhàn)斗之前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蕭穎,她原以為加上蕭穎會讓她勝算更大,卻忽略了一點,蕭穎的出手,妨礙了她的變招,在她每次出招之時,她都要顧及蕭穎,而這,恰恰是她還沒取勝的關鍵。戰(zhàn)斗,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偏差,既然已經(jīng)投入了錯誤,她就得按照錯誤的路來走。她不能分心,她的攻擊一旦松懈,贏先生必定趁機出手,因此,葉子的攻擊步步緊逼,卻招招留手,贏先生便抓住這一空隙,防守著,葉子留給蕭穎出手的空間和避免傷到蕭穎的空隙,正成了贏先生的生存空間。
大姐,正面對著龍問,龍問,也正面對著大姐。他們的氣息,都沒有暴露。龍問,已經(jīng)拔出了“霜織”,暗黑的夜,劍身散發(fā)著淡淡的藍光。龍問在拔劍的時候,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露出,他拔得很自然,也正因為如此,大姐,才沒有機會出手。
高手的決斗,本就不允許有絲毫錯誤。大姐沒有犯錯,龍問,也沒有犯錯。
“你敗了?!饼垎柕卣f道。
“……”大姐沒有回答。
“你的心,亂了?!?p> “……”大姐沉默著。
“你只有一個機會出手,那就是我剛才拔劍的時候,但是你沒有出手。”龍問道。
“……”大姐依然沉默。
“劍,本就不是心之物。拔劍者心動,心動之時,你不出手,便失了戰(zhàn)機?!饼垎柕?。
大姐依舊沒有動作,因為龍問的聲音很平緩,她感受不到龍問的心動了,剛才如此,現(xiàn)在,也是如此,所以她沉默。
“你已犯了兩個錯誤?!?p> “沒錯。”大姐嘆息道。錯失先機,又相信了對手的話,在剛開始,她還沒有暴露自己,但是現(xiàn)在,她相信了龍問,她陷入沉思之際,正是分心之時,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間,她也敗了。
劍,沒有聲息,人,沒有聲息,一道血痕,卻出現(xiàn)在了大姐的肩上。
龍問,已經(jīng)給了她三次機會。面對著一位絕世無雙的劍客,卻一連犯了三個錯誤,本足以致命,但是龍問并沒有殺她。
“謝謝。”大姐說道,她很平靜,即使她的肩在流血,她也不能動,一動,則破綻又現(xiàn),剛才龍問的那一劍,可謂天下無雙。大姐謝過了他的不殺之恩,也謝了他的指點之情?,F(xiàn)在,她不會再給機會了。
等待,是漫長的,月已斜,風正起。
淡淡的藍色劍光,閃動在天地之間。大姐的內勁運轉著,她面對的這個劍客叫龍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幾天前,還是一個懦夫。而現(xiàn)在,卻讓她喘不過氣來。
“天地無情,吾心有情。我,不殺你?!饼垎柺談θ肭?,他不愿意殺死面前的這個女人。大姐,已身披數(shù)劍,但是沒有任何一劍傷及要害。
“謝謝你?!贝蠼愦⒅?,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就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
殺戮,并不能顯得自己強大,寬恕,才是最強大的力量,寬恕,偉大而不可戰(zhàn)勝。背負仇恨而活著的人,懷著一顆殺戮的心,背負希望而活著的人,懷著一顆寬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