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提要求

　　錦蛇將少年拖至狐貍拋棄的殘敗洞穴安置完畢，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處理對方。

　　它本就不是大善人，如今重生到蛇的體內(nèi)，更無須再遵守人類的基本道德，之所以插手進(jìn)來救人還在其次，除掉老仇敵順便找點(diǎn)樂子是更主要的原因。

　　最方便的辦法是讓少年自生自滅。

　　但多年清修，好不容易碰到可以交流的人，錦蛇不愿放過消遣的機(jī)會——如果真是不管閑事的性格，錦蛇剛才也不會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搭手相救。

　　或者以救命之恩道德綁架少年，囑咐他哪怕回到人類社會也不要暴露自己。

　　可以這么做，但那樣做又沒有絲毫主動性。

　　錦蛇不喜歡被動。

　　它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

　　……

　　第二天早晨。

　　“呼呼！”張二娃從噩夢中驚醒，渾不顧周圍騷臭氣味，大張著嘴呼吸空氣。

　　“我沒死！沒死！太好了！”他雙手擦著滿是冷汗的額頭，不可思議道，“可是，我記得最后是大蟒蛇獲，它撲了上來，它要吃我！”

　　“對了，爹，我爹……”腦子浮現(xiàn)失去意識前的場景，張二娃本能地呼喚。

　　背后傳來冰冷的聲音，“別喊了，小家伙，跟你一起進(jìn)山的那人已經(jīng)死了?！?p>　　張二娃轉(zhuǎn)過頭，便見到說話者，一個面相極為陰柔的男人，暗金色眸子漆黑頭發(fā)，狹長的瓜子臉上掛著陰邪的微笑。

　　二娃問，“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哈？我是誰？不記得了嗎？”錦蛇掰開上衣，腰腹間是麻布纏住的恐怖傷口，其間隱隱有血跡暈出，“如果這還想不起來……”

　　錦蛇走過去將少年推倒，嘴上做出嘶嘶的聲音。

　　少年猛地向后躥去，嘴里低喊出來，“蛇！你是那蛇妖！”

　　錦蛇拍掌笑道，“咯咯！答對了，可惜沒有獎勵?！?p>　　現(xiàn)在，被錦蛇捉住的男孩終于害怕起來，“你要干什么，要吃了我嗎！”

　　錦蛇微笑，又嗅了嗅鼻子，“呵呵，如果真要吃你，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早就在我肚子里了，小男孩的肉質(zhì)真的香??！”

　　錦蛇不再嚇唬對方，“我聽說人類那里有一句話叫知恩圖報(bào)，對吧！”

　　張二娃點(diǎn)頭。

　　錦蛇手指著腹部繼續(xù)說，“你看，為了救你，我受了這么重的傷，是不是應(yīng)該得到報(bào)答？”

　　張二娃本能地拒絕，“可是，我沒有能報(bào)答……”

　　“你有，你有報(bào)答的辦法！”錦蛇打斷對方的話，手掐著虎妖的妖丹，“你看，這可是妖丹，價格絕對不菲！你只要回到人類市集，將它賣掉，用獲得的錢買到我需要的東西，然后送到這里來！就能報(bào)答我的恩情！”

　　男孩本能地不想幫蛇妖做事，在父母輩們說的故事里，山中妖怪總是吃人的壞家伙。

　　錦蛇繼續(xù)說著準(zhǔn)備好的話語，“當(dāng)然，你可以拒絕，代價就是被我吃掉，或者也可以假意答應(yīng)，日后悔過，可是那樣做你什么都得不到，除了來自蛇妖的恨意！

　　但幫助我，賣掉妖丹后多余的錢，全都?xì)w你！有了這些錢你可以暫時養(yǎng)活殘缺的家庭，不會因?yàn)槟愕乃劳龆钷讚?jù)?！?p>　　“而且，我讓你購買的，也并不是什么邪惡物件……”

　　選擇題的答案已經(jīng)清晰明了。

　　它的話還沒說完，男孩就打斷道，“我同意了……但是，我要先見爹爹的尸體，我要見爹最后一面……”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一定也是個遵守諾言的男人！”錦蛇對結(jié)果很是滿意，領(lǐng)著對方往洞外走。

　　到達(dá)山腳處的干涸沼澤，錦蛇將已經(jīng)大半埋入泥沼中的尸體指給他看。

　　昨日擊殺猛虎后剝皮切肉，又把昏迷的男孩帶到狐貍洞，它就沒有給現(xiàn)場做更多處理。

　　雖然山中早晨的氣溫不高，但是蠅蟲已經(jīng)開始飛舞，腐敗的尸體發(fā)出難聞的氣味，夜里更有野獸偷食，拖拽走了大片血肉。

　　少年心中滿是悲傷的情緒，昨日還健步如飛魁梧有力的父親，只一夜之間就成了面目全非的尸體。

　　而自己則要面對來自蛇妖的威脅，前途一片迷茫。

　　他走過去將父親的半截尸骨拖到干燥的地方，接著雙手捧起旁邊的泥土要將其埋葬。

　　到了此時，錦蛇也生出些悲傷的情緒，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骯臟、腐臭、被蛆蟲包圍……

　　長生，無論如何也要修到長生之境界。

　　“你這樣做，到了天黑也沒法埋?。　笨粗泻⒈孔镜膭幼?，錦蛇捏出張風(fēng)雷咒，轟地一聲往地上炸開土坑，“埋進(jìn)去吧！”

　　張二娃磕磕絆絆地感謝，“謝謝你，蛇妖……大王?！?p>　　大王，不錯的稱呼，但是炮灰感太重，仿佛隨時都會被路見不平的道士和尚一刀砍了。

　　“不行不行！不要這樣稱呼我……”

　　錦蛇前世名叫簡景，二世為妖便不愿再用。

　　當(dāng)然，網(wǎng)絡(luò)穿越小說所謂斬?cái)嗲笆缽亩褂眯旅值睦碛啥际翘摰?，純粹因?yàn)殄\蛇這幾年在山中潛修過于無聊，而給重生為妖的自己起個霸氣側(cè)漏又通俗易懂的名號是它不可多得的自娛項(xiàng)目。

　　“聽好了！本妖姓景名寧，你得稱我為景大仙人！”

　　“景……景大仙人?！鄙倌甓哙轮畹?，心中卻全是錦蛇陰鷙的樣貌，兩相完全無法對應(yīng)。

　　“好聽好聽，再喊一遍！”錦蛇許多年來都未與人交流，更遑論被換作大仙人，當(dāng)即喜不自禁。

　　“景……大仙人……”少年重復(fù)道，恐懼之外，對錦蛇多了個喜怒無常的印象。

　　待埋完尸首，錦蛇接著生火，將旁邊已經(jīng)處理完畢的虎肉架住烤掉，供男孩飽餐。

　　這期間，錦蛇也從男孩嘴里得到不少信息。

　　對方姓張名二娃，往在此山往東十余里外名叫船山村的地方，年齡剛過十五，但已經(jīng)是打獵多年的老手。

　　一般來說老練的獵手根本不會深入山林捕獵，因?yàn)檫@個世界有妖怪存在，即使經(jīng)驗(yàn)最豐富的獵人也無法處理，只有強(qiáng)大的武者和修仙者才能應(yīng)對。

　　但這一次先是遲遲沒有收獲，父子兩人只能多進(jìn)山半里，再是老父親在兒子面前顯耀的心思作祟，又往山里多進(jìn)半里，最后二娃追逐逃走到獵物，又多走了半里，就這樣遠(yuǎn)超出了正常捕獵的活動范圍。

　　于是就遇到老虎。

　　然后遇到蛇妖。

　　只能說這波運(yùn)氣不是很好。

　　當(dāng)然，對錦蛇來說是件好事。

　　多虧你們的找死行為，讓我殺死了討厭的虎妖，又有了新的交流和調(diào)戲?qū)ο蟆?p>　　待少年吃完虎腿，早已算計(jì)多時的錦蛇神色陡轉(zhuǎn)，輕拍手掌，用陰險(xiǎn)的語調(diào)說道，“毒藥……嘿嘿，我在肉里下了毒藥!”

　　聽得此言，少年面色驟變，欲吐卻吐不出來，“咳……景……景大仙，你不是要我?guī)湍阕鍪侣?”

　　錦蛇笑道，“不要這么緊張嘛，暫時毒不死人的。只不過，我特制的蛇毒，如果一個月內(nèi)拿不到解藥，劇毒發(fā)作，接下來就只能生不如死了?！?p>　　少年跌坐地上手足無措，對景大仙人的恐懼升至極點(diǎn)。

　　錦蛇還是第一次嘗試欺騙與威脅他人，見到對方反應(yīng)如此劇烈，既是好笑，也是擔(dān)憂自己是否演得過火。

　　“呵呵呵呵……不用這么害怕嘛。我這也是提防你不給我辦事，你且放心，只要乖乖辦事，本仙絕不食言！”

　　好在少年不是二十一世紀(jì)嬌生慣養(yǎng)的性子，人生的劇變促成其人格的成長，很快就將哽咽止住，從恐懼的深淵回轉(zhuǎn)。

　　“蛇妖……景……景大仙人，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我肯定說到做到！”

　　錦蛇滿意地笑笑，“只是很簡單的代購罷了，筆墨紙硯，鍋盆瓦罐，給本仙捎帶過來即可——對了，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紙，而是施法畫符用的黃紙?！?p>　　張二娃等待了半刻，倒不是在思考代購一詞的含義，而是以為景大仙人費(fèi)盡心思脅迫自己，必定有更邪惡的陰謀。

　　他問，“就……就這些嗎？”

　　錦蛇點(diǎn)頭，“怎么樣，我說都是很簡單的任務(wù)吧?！?p>　　確實(shí)簡單過頭了，等錦蛇將他這幾年山中生活收獲的貂皮、鹿皮、狼皮虎皮以及偶爾拾到的寶石珠子一齊交予，張二娃甚至恍惚起來。

　　錦蛇手蘸朱砂在少年額頭畫上避邪符，同時叮囑道，“有此符咒護(hù)體，不用擔(dān)心虎豹蟲蛇之?dāng)_。就此往東直走便是出山之路，記住，必須在三十天后的正午回到此處，不可早至也不可晚來，否則毒發(fā)身亡神仙救！”

　　少年背著貨品茫然地走了兩步，再情不自禁地回頭。

　　只見草木微動，霧色旖旎，耳畔山風(fēng)冰涼，蚊蟲嗡嗡，蛇妖已不見蹤影。

　　一切都宛若夢境，如果不是前頭那剛堆的墳頭……

　　“三十天后的中午……”張二娃擦干淚水，口頭念叨著，咬牙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