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兩不相欠

　　顏之卿驚囿著醒來，入目的卻是細(xì)紗帳幔。

　　許是坐起的動作太大，紗幔上綴著的繩穗搖搖晃晃的。

　　那種感覺太過熟悉，像是真的發(fā)生過一般。

　　顏之卿自顧起身，撈起案桌上的茶壺一飲而盡，之后果斷地從木箱子里翻出夜行衣，套了上去，將自己包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將燭火熄滅，輕輕推開窗，看著空蕩蕩的街道，瞇了瞇眼。

　　一個利索翻身，顏之卿沿著屋檐飛身落下，沒入夜色中。

　　*

　　端親王府。

　　汀芷園燈火通明，貫?zāi)弦琅f守在門口。

　　貫承溪將藥膳一飲而盡，眉宇不見一絲變化，仿佛只是飲了一碗水而已。

　　貫庭霄將那只空碗接過，向下一翻，連一滴藥汁都沒有滴落：“堂兄果然不尋常，這藥聞著便苦……”

　　“恭維話就打住吧，日復(fù)一日，我的耳朵都出繭子了?！必灣邢@回倒沒再翻看詩經(jīng)，反而饒有興致地研究起兵器圖。

　　貫庭霄絲毫不覺得有什么，湊過來：“楚楓寄過來的兵器冊子，堂兄看著如何？”

　　“尚可，只是……”

　　“只是這夜色尚好，不喝一杯，實在有違這美好之夜。承溪世子，你認(rèn)為呢？”來人披著一襲黑色衣袍，唯獨露出的眼睛浸著散漫的笑意。

　　“你怎么進(jìn)來的？貫?zāi)夏?？”貫庭霄被突入其來的人影嚇了一跳，冷冷地開口。

　　顏之卿將頭頂?shù)拿鄙缆湎?，甩了甩束起的長發(fā)，唇角戲謔一笑，隨意找了把木椅坐下。

　　貫?zāi)喜痪o不慢地走進(jìn)來，抱拳行禮：“主子、小侯爺?！?p>　　卻沒有開口解釋。

　　貫庭霄不可置信地皺起眉，跨步走到貫?zāi)厦媲埃骸坝腥松藐J汀芷園，你為何不攔下？別告訴本侯爺，你沒發(fā)覺？！”

　　他沒見識過貫?zāi)系奈涔?，卻聽希青描述，此人的武功極高，怕是入了武林高手排名榜前十甲。

　　這樣一個功夫絕頂之人攔不住一個只會蠻橫出手的風(fēng)流草包？貫庭霄無論如何都不信。

　　貫?zāi)弦琅f低頭，沉默不語。

　　“是我吩咐的?！必灣邢鋈婚_口，“之歸兄難得做客，庭霄，不許無禮?！?p>　　貫庭霄猛然回頭，看著泰然自若的堂兄，臉上的表情有些崩：“堂兄，他可是……”

　　盯著貫承溪警告的眼神，貫庭霄還是把嘴邊的“質(zhì)子”二字吞了下去。

　　“我記得王嬸正給你物色京城待嫁女子，聽說有一個……”貫承溪將手中的兵器圖冊合上，含笑看向他。

　　“堂兄！”貫庭霄忽然有些窘，“你說過要幫我推了的?！?p>　　貫承溪依舊笑得溫柔：“天色不早了……”

　　貫庭霄似乎腦子好使了些：“堂兄，我明日再來看你！”

　　嗯，孺子可教也。

　　貫庭霄臨走時路過顏之歸，還是輕輕皺了皺眉。

　　貫?zāi)弦哺讼隆?p>　　房中終于靜了下來。

　　“怎么突然過來了？”貫承溪面色如常地忍著身體不適，從榻上起身，拿起一旁的手爐，試了試溫感，走到顏之卿身側(cè)，遞給她，“暖暖?！?p>　　顏之卿也沒客氣，順手接過：“一直聽坊間傳聞，承溪世子的汀芷園園中花開遍地，屋中金磚坐席，今日一見，我都想揪著那個說書先生毒打一頓?！?p>　　貫承溪莞爾，落座在一旁：“世間虛聞，十之八九，沒想到之歸兄竟然當(dāng)真了?！?p>　　顏之卿也跟著笑了笑，撫著手爐傳來的熱度，又笑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也未必為虛，個中道理，只有親身體會，方得結(jié)論。你覺得呢？”

　　貫承溪給顏之卿斟了一杯水：“所以之歸兄是來與我探討玄學(xué)的？”

　　顏之卿笑著舉杯：“我先干為敬！”

　　貫承溪亦承意，舉了舉杯。

　　顏之卿唇角依舊掛著一抹笑，將茶杯置于案桌上，細(xì)細(xì)地打量起貫承溪。

　　逆著燭光，顏之卿似乎將他的容顏與夢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拼湊了起來，這樣一個風(fēng)華無雙、萬丈光芒的男子，又怎會是當(dāng)年的小乞丐？

　　那樣殘忍的戰(zhàn)場，他怕是聽都沒聽過。

　　“你吃過老鼠嗎？”顏之卿不經(jīng)意地開口，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之后，擺手笑道，“逗你呢，像你這樣光華風(fēng)鮮、人人稱贊的世子，怕是見都沒見過老鼠吧？”

　　貫承溪眸子深處涌出一絲裂縫，聲音有些飄渺：“我……”

　　“見過”這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顏之卿便打斷了他的話：“這次扶言能從地獄里逃脫，多虧了你！還有，將你扯進(jìn)了這一樁陰謀中，我很抱歉。以水代酒，我敬你！”

　　貫承溪看著她氣沖云天的模樣，忍俊不禁：“我該敬你。是你徹底解開了我體內(nèi)的羅剎毒。”

　　顏之卿散漫一笑：“那就、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