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的倆室友朝他們比了個噓的手勢,這么一來,張小言更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很有可能,早就把接下來的說辭準備了不下十遍之久。
事實也確是如此,等她那一番情真意切的三分鐘沒重樣的表白結束之后,張小言第一個念頭就是:自慚形穢。
要么說人就是得靠經(jīng)歷累積經(jīng)驗,想當初自己上高中那會兒和別人表白,居然能說出“你這人真有趣,以后組團說個相聲沒準兒也能發(fā)家致富”這種話來,張小言覺著還是以前的小姑娘好糊弄。
當初說那話洪夏居然都沒罵他,要是放到現(xiàn)在,自己都想給自己倆大耳刮子。
韓靜表白完以后,張小言楞在一旁沒回過神來,那幾個室友又起哄讓他們去找路人拍合照,韓靜當即就拉上了張小言的手。
被姑娘這么一牽手,張小言的心先是一緊,后是一涼,因為這學雕塑的姑娘的手還真是不一般,他當時都能感覺到那平時拿著刮刀的手,掌間薄薄的繭就那樣來回摩擦著自己的手背。
然后他就不能避免地想起自己當時看過的那些錘子、鉗子、斧頭……腦海里立時腦補了一出電鋸狂人出來,當時他特后悔自己當初把卡借了一雕塑系的妹子,這要把人家惹急眼了,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被簇擁著離了包間,張小言剛從她的手里輕輕掙脫開來,韓靜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雕塑擺件兒。
精雕細琢,鬼斧神工,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除了讓人看了差點兒背過氣去,沒有一點兒毛病。
張小言說:“韓靜,你是嫌我活得太久了么……”
嗯,他手上那個小人雕塑就是他自己,配合上那種非常肅穆,莊嚴,視死如歸的神態(tài),張小言上次看見這種東西,還是學校大門口那尊紀念XXX先生的人像,底下還經(jīng)常有人前去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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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當時就收下了韓靜的禮物?”洪夏聽到這里忍不住好奇追問。
張小言眉頭一挑,一臉嫌棄,“怎么可能!就算我這張臉長得是挺帥的,可是天天把一自己的雕像往面前一擺……”
洪夏腦補了一下那副場面,肅穆中透漏著詭異,是挺不像正常人該干的事兒的。
所以張小言那天晚上沒收韓靜的禮物,也沒有陪著她繼續(xù)把大冒險的無聊戲碼演完,他把手機里的相冊拿給韓靜看,里面拍的是他畫過的許多手稿,足足有兩千多張。
至于那里面畫的是什么,這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此處暫且按下不表,但總之這個相冊帶來的效果深得其心。
韓靜用手指在張小言的手機上來回滑動,看了一番之后先是杏目圓睜,然后是臉頰微紅,最后是無語凝噎。
她當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張小言,那個眼神里還夾雜著一絲意味深長的打量,看得張小言心里也頗不是滋味:女人最好是不要隨便招惹的,惹上了就要有所犧牲——
比如犧牲自己的節(jié)操。
當然,他也沒有把這些話講給洪夏聽,即便知道自己在她那里的形象,幾乎已經(jīng)是墊底兒了,但是這種事情讓她知道了,可能還可以一落千丈,打入十八層地獄,畢竟洪夏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他含含糊糊地跟洪夏講了一番后面發(fā)生的故事,無非就是,韓靜發(fā)現(xiàn)張小言這人人品極差,完全不值得她這種好姑娘去喜歡,還有他那群室友看起來也是一群助紂為虐的烏合之眾,當即青著臉就離場了,此后見著他都恨不得往他臉上啐口痰。
“你是做了什么,讓人覺得你人品極差了?”洪夏看著張小言,眼睛里的八卦之火似要噴薄而出。
張小言就知道,這人永遠都抓不住重點,就愛對這些細枝末節(jié)錙銖必較。
“一個姑娘為了你光著個腿,走在BJ那不到十度的倒春寒里,還為了你做了這么個栩栩如生的小雕像,你卻還是無動于衷,這不夠人品極差么?”張小言反問道。
洪夏想想那一幕,都覺得自己的膝蓋傳來一陣冷風嗖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說得過去,一個人若是不喜歡你,他的冷語相對便是罪大惡極,他的視若無睹也是惡貫滿盈,他若是還敢當面拒絕,那更是十惡不赦!
人品夠差!太差了!
不過,深得我心……洪夏忍不住一陣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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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近在眼前,洪夏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她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猜測,這一天張小言會說什么,會做什么,而自己又要如何回應。
當時她覺得自己不去拍電影真是屈才了,不然她肯定一個人就可以包攬從編劇到導演,甚至怎么打光顯得人不勝嬌羞都能給安排好,投資商也肯定喜歡她這樣的,省錢。
可惜,張小言拿錯劇本了,他那天早上給洪夏發(fā)微信說,他租的房子太臟了,讓她過去幫忙打掃衛(wèi)生。
洪夏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保潔阿姨綁架了張小言,拿他的手機給自己發(fā)了這么條微信,想不干活兒,白拿錢。
不然她真的沒法相信,一個七年前還能紅著臉對自己在平安夜,溫溫柔柔地說著我喜歡你的人,七年后可以在這一天里,來一句“你來我家打掃衛(wèi)生吧”。
即便是“女性比男性更擅長做家務”這條貽害無窮的陳腐思想,在中國男性的價值觀里根深蒂固,洪夏也沒法接受一個自稱“男朋友”的人,居然敢腆著臉說出這種話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去家里干點什么不好?隨便喝杯咖啡那都是愛情的酸臭味,非要說什么打掃衛(wèi)生,這個詞兒只能讓人聯(lián)想到滿身大汗的酸臭味好嘛?
洪夏安慰自己,肯定是張小言不好意思說出口“我想和你親親抱抱舉高高”這種話,才用“你來我家打掃衛(wèi)生吧”這種說辭來誆騙自己,不然她沒法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按著他給的地址,打車過去把自己送貨上門。
然而等到洪夏真的到了張小言家,開門進去之后才知道,他說這話還真不是誘拐大齡少女羊入虎口,而是基于非常嚴峻的現(xiàn)實之上,極其真情實感的求助。
“張小言?你這是租了個狗窩吧!”洪夏對著出租屋里的一片狼藉驚道。
狗窩不是個莫須有的詞兒,是角落里真的有一袋開了包裝的狗糧,而且滿地都是各種狗毛人毛之類的,張小言如果現(xiàn)在把他那白大褂兒一套,手上再拿把刀,你要說他是毀尸滅跡的變態(tài)獸醫(yī),洪夏都信。
張小言解釋說,他其實上周才到這個城市,之前口頭找好的房子,沒簽合同被別人給截胡了,所以只能一邊住酒店一邊繼續(xù)找房子。
“短租的房子不好找,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轉租的,上一個房客是個發(fā)量驚人的姑娘,還養(yǎng)了條長毛狗,昨兒剛搬走,今天才拿到鑰匙,打開門就是這副德行了?!彼跣跄钪?,語氣里滿是束手無策。
“短租?你租了多久啊?”
這個短字戳中了洪夏,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先簽了6個月。”
“那6個月之后呢?你就回去了?”她忙不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