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夏說,她雖然只為陳燦哭了12分鐘35秒,但他這個人的后勁兒不小。
對于櫥窗里根本買不起的東西,只要我們說一句“沒關系,我才不想要”仿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甩頭走開。
但是怕就怕,有一天我們擁有了購買的資本,卻沒有為了這份奢侈孤注一擲的勇氣,那時候的放棄,不叫放棄,叫落荒而逃。
“如果我不曾靠在你的胸膛,貼著你的體溫,聽過你的心跳,感受你在我耳邊呵氣如蘭,我就不會……”
洪夏的筆尖在紙上忽然停了下來,后面的話她還沒有想好怎么寫。
羅素素趴在她旁邊的桌子上,懨懨說道:“行了,別在那兒傷春悲秋,抖落你那詞匯庫存了,不要老惦記陳燦那張臉,你就想想他哪兒不好……”
洪夏咬著筆,想了想:“太多了,能說上三天三夜?!?p> 比如,他們在一起了以后,陳燦依然能收到很多少不更事的學妹的情書,洪夏捧著那些粉紅色的信紙質問他,本意是要從他那里獲得一些定心的安慰,或者信誓旦旦的保證,諸如“你放心,我只喜歡你一個”之類的。
結果陳燦說:“你放心,她們都沒你文筆好?!?p> 再比如,他們以前一起去吃披薩,洪夏隨口說了句“我這人口味挺奇葩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披薩邊難吃?!?p> 然后那天陳燦就給她喂了整整12寸披薩所有的邊兒。
這讓洪夏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去了披薩店,而是去了烤餅店。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只是當時她深陷于陳燦那張帥得讓人暈頭轉向的臉中,全然不知。
羅素素說:“你喜歡的不是陳燦,是和這么帥的人牽手的虛榮感?!?p> 洪夏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但是想到陳燦對自己說分手的時候,心里總還會沒來由地難過。她覺得陳燦對她的打擊最大的點在于:
難道自己就不配擁有一個如此優(yōu)秀的少年么?
難道自己就只配吃披薩邊兒么?
于是洪夏每每想起陳燦,失落之余都會帶著點羞憤難當,和絕不服氣。
她在紙上把剛剛那句傷春悲秋的話繼續(xù)寫完:
“如果我不曾靠在你的胸膛,貼著你的體溫,聽過你的心跳,感受你在我耳邊呵氣如蘭,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患上孔雀后遺癥?!?p> 這是認真的,從那以后洪夏再去動物園,每當看到花孔雀在那邊昂首挺胸地開屏的時候,她都會落荒而逃。
同學問她怎么了。
她便會說:“我怕雞。”
畢竟孔雀,是雞形目中體型最大者。
而這種孔雀后遺癥,后勁兒很大,一直延續(xù)到了洪夏上大學的時候。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人一不小心吞了蒼蠅一樣,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可偏偏這一掛的就跟長在洪夏的審美死穴上一樣,哪怕多年后再遇著一個和陳燦相似的,洪夏依舊會忍不住長大了嘴巴驚嘆。
然后就趁著這張嘴的功夫,啪,又一只蒼蠅就飛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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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0日,大學三年級開學后一個月。
晚上六點,學校十大歌手總決賽。
本來洪夏是不樂于參加這種學校組織的大型活動的,因為學校的大禮堂就那么大點兒,每次排個票都得從食堂一路排到校門口。
看著一路黑壓壓的人群,那仗勢,學校外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J大要倒閉了,學生們都在這排著隊領失學補助金呢。
洪夏不喜歡湊這種熱鬧。
不過這次,正好趕上她排了票的室友顏夢羽,臨時要去外地參加商賽,想著手里的票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傾情贈送給了她。
洪夏便攥著票跟她的另一個室友齊心,一起去了大禮堂。
素聞學校里能進入十大歌手總決賽的人,都是有點兒東西的,反正至少在五音不全的洪夏這里,臺上的人都是大神。
羅素素常說,一個人越是命里缺少什么,就越是容易著什么的道。
盡管高考之后,兩人沒有考去同一個大學。但是當洪夏攥著手機對她一通慷慨激昂地描述那個人的時候,電話這頭的羅素素不用看到真人也知道,她這是又著了道了。
“像洪夏這種先天音癡,你給她情深款款地唱首兩只老虎,她都能上天。”這是羅素素對她的評價。
那天,學校里的街舞社和舞蹈社什么的都被請來伴舞,搞得有模有樣,看著洪夏跟著眼花繚亂,手上的護手霜都快跟著拍沒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看見了舞臺上的陳銘。他沒有伴舞,也沒有花里胡哨的背景,輪到他時舞臺忽然暗了下來,一束聚光燈打在舞臺中央,他抱著一把吉他坐在那里,底下有小女生的尖叫,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伴隨而來的則是更大聲的尖叫。
陳銘彈唱了一首《醉赤壁》,他唱最后一句“我對你用情極深”的時候,場內的尖叫聲徹底達到峰頂。
洪夏坐在后排,只能在大屏幕上看清他的臉,頭頂?shù)木酃鉄艚o他的五官投下一片刀斧精琢的陰影,也在他的瞳孔里映出一片燦爛的光圈,他勾起嘴角淺淺笑著謝幕……
“我靠,陳燦!”那一瞬間,洪夏脫口而出。
“非常感謝土木系的陳銘同學給我們帶來的動聽歌聲,喜歡他的同學們現(xiàn)在可以在學生會公眾號投票通道,開始投票~”臺上的主持人笑臉盈盈道。
洪夏立時點開投票通道,里面的選手介紹寫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陳燦,他是陳銘,學校土木系的大三生。
也是,他怎么可能是陳燦?當初洪夏就是為了這輩子,千萬別繼續(xù)受花孔雀后遺癥的支配,才在交高考志愿的那天,臨時改了和H大差不多錄取分的J大。
那這個陳銘,難道是陳燦失散多年的孿生弟弟?
也不是,據可靠的知情人線報,陳銘是土生土長的南方本地人。他不是看著北方大地的鄉(xiāng)村愛情長大的,他應該小的時候就在為俊男靚女甜甜的戀愛干杯了。
但他的產地無論在哪兒,都不影響洪夏當下的花孔雀后遺癥。
彼時洪夏讀了個五年本碩連讀的專業(yè),大三的時候不用為升學就業(yè)發(fā)愁,日子每天都樂得自在,閑到恨不得在宿舍樓下支個攤兒搞搞手機貼膜,還能賺點外快。
那時每周二下午體育課結束以后,陳銘都會到籃球場打籃球。
洪夏便會前去圍觀,透過外面的鐵絲網,她總是能夠在一堆穿著差不多衣服,差不多鞋,差不多身高的人當中,一眼捕捉到陳銘。
他細碎的劉海在奔跑中會被風吹的七零八落,他總是很隨意得用手一撥,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和上面星星點點的汗珠。
他休息的時候會盤著腿坐到籃球架下面,拽出他的毛巾擦汗,燦暖的夕陽仿佛給他鍍了一層金邊,他坐在那里同隊友嬉笑怒罵。
那時洪夏覺得,陳銘連隨口說一句臟話都是那樣該死的迷人。
后來羅素素堅定得認為:花孔雀后遺癥絕對是一種失傳已久的蠱毒,才會讓當時的洪夏一發(fā)而不可收。
因為土木專業(yè)和經管專業(yè)交集甚淺,大三又以專業(yè)課居多,連高數(shù)這種公共大課都沒了,所以洪夏只能去蹭陳銘的選修課,才能和他共處一方屋檐之下,共沐同一位教授的唾沫星子。
那節(jié)選修課,叫中國古代史。
一開始洪夏只敢從后門溜進去,坐在最后一排,看著陳銘的背影。講課的老教授才高八斗,幽默風趣,只是偶爾喜歡叫人起來回答問題,每次他要點人的時候,洪夏就鉆到桌子底下假裝不在。
旁邊的小胖子問她在地上找什么呢,她說系鞋帶。
那節(jié)課,洪夏系了八次鞋帶,小胖子建議她下次偷摸穿個拖鞋來上課,說完還給她展示了淘寶鏈接,說他那雙拖鞋質量特別好,三年都沒穿爛。
洪夏想到旁邊這人踩著穿了三年的拖鞋,一陣反胃,于是再也沒有和他同桌過。
后來她在宿舍里補了一個星期的百家講壇,自以為也帶了點上下五千年的高貴氣質,再去上選修課,便大搖大擺地坐到了前面——陳銘的旁邊。
因為頻頻在課上主動回答問題,她獲得了全班矚目,讓在這所理工高校里總是感嘆“高山流水、知音難覓”的歷史老教授,特別開心,恨不得馬上把她提拔為課代表,在期末考試里直接給優(yōu)。
然后在選修課花名冊上瞅了一圈,發(fā)現(xiàn)根本沒這號人……
洪夏壓根兒沒選這課,她就是來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