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殺人坎頭的事兒
三個身穿白色囚服的逃兵被押上來即將砍頭時,亂哄哄的穆偃國王宮廣場迅速歸于平靜。
一圈戴著黃銅頭盔穿著銅片鎧甲和深紅色衣褲的執(zhí)金吾,擋住圍觀的民眾,在廣場上留出五丈見方的行刑區(qū)。白色的陽光把白色的囚服照得分外明亮,與黑壓壓的人頭形成強烈的反差。
游牧出生沒多久就被定為世子,就是穆偃國的儲君。此時,他穿著淺紫色長袍,手持一把金柄長劍站在刑犯身后一丈遠的臺階上,對身邊穿著淺藍色長衣的三弟游浪和一身紅衣的二妹游云交代著什么。旁邊穿著深藍色服裝的高個子是他的叔叔游心,專程從北軍大營把這三個逃兵押來都城,以平息民眾議論,穩(wěn)定人心。
在父王的棺槨尚未到達齊天山之前,七穆都的皇帝就沒有發(fā)來封王詔書,排行老二的他就只能以世子身份代領封國事務。他今年剛剛20歲,雖然有殺伐果斷的性格,但是很多具體事務還拿不定主意。況且,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皇帝把國王封給誰還是個未知數(shù)。雖說規(guī)矩上的世子就是儲君,只是當今的七穆都非常任性,許多老規(guī)矩都已不成規(guī)矩。
一起參與行刑的三弟從小就夢想著當一名劍客,借著這個機會試試他的劍術(shù)是否又快又準。而今年才十四歲的二妹,一向以女漢子自居,身高都長到七尺了,自然不放棄這個比試砍殺技術(shù)的機會。經(jīng)過這兩天的激烈爭論,他只好讓他們一起參與。
廣場上平靜下來之后,他三兄妹和叔叔都嚴肅地面向刑犯和觀眾的眼睛。有幾條或黃或白或黑的土狗從執(zhí)金吾身邊露出獠牙和長舌,預備著搶食尸體。
身高接近九尺的他抬頭挺胸,感覺像那么回事兒之后,便目光如炬義正辭嚴起來:“午時三刻已到,這三個逃兵謊稱北山森林出來了妖精,純屬謠言。他們是想當逃兵,不守軍紀,按律當斬。今天進行公開行刑,就是想讓市民們知道真相,不要慌亂,該種地的種地,該經(jīng)商的經(jīng)商,該干什么的都照常干。如果再有謠言非議,一律以擾亂秩序治罪!”
人群沒有爆發(fā)出歡呼聲,只有一雙雙睜大了的眼睛。面對毫無表情的場面,他的心里有些拿不準。這么做對不對?三個士兵的命能不能起到平息群論的作用?但此時他想再多也沒用,還是趕快行刑,用血光來洗刷大眾的眼睛。
他說完就叫三弟和二妹一起上前去。三兄妹一人負責一個刑犯,按順序站立在刑犯面前。他走到第一個刑犯側(cè)邊,喝令五花大綁跪在地上刑犯低下頭,然后就手起劍落,一下子就砍斷了刑犯的脖子。鮮血立即從無頭尸體上噴了出來,同時栽倒在地。
他同時注意到,三弟在刑犯面前仔細觀察,似乎在研究犯人的脖子。二妹面前的刑犯卻扭過頭來看著她,拿著長劍的手不自覺地發(fā)起抖來。他知道,她還是第一次殺人,以前觀看行刑時覺得痛快,此時看著罪犯的眼神卻露出幾分膽怯。
在觀眾的不同表情中,他走了過去,提醒三弟快一點處決,做事要利索。然后,他一邊走喝令二妹面前的刑犯把頭低下去,臨死了還這樣,難怪當逃兵。那時,二妹仍在發(fā)怵,他就走到她面前,再次揮起滴血的長劍,快速地幫了她這個忙。同時,他的另一只手拉著她后退幾步,免得被鮮血濺到身上。
當三弟終于砍殺了最后一個刑犯時,叔叔便快步走了過來。叔叔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彎下腰,迅速撿起地上的三顆頭顱?;厣碚径ê?,叔叔將滴血的頭顱高高地舉在空中,聲明將帶回北軍以儆效尤。然后,那幾只土狗就沖了過來,一哄而上,撲到了倒地的無頭尸上。
廣場的氣氛開始從凝固中蘇醒,有的人開始撤離,有的人大聲叫好,有的人捂著小孩的眼睛。他丟下染血的長劍,招呼二弟二妹返回到臺階,觀看土狗收拾殘局。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劊子手還是頭一回,殺完之后他也感覺心跳得厲害。
二妹似乎還有些懵懵的,往日那大大咧咧的女漢子笑容看不到了。在他和三弟的扶攜之下走上臺階,目光愣愣的,也不知有沒有繼續(xù)觀看。三弟上來臺階就扭轉(zhuǎn)頭和叔叔說話,抱怨那把劍不夠鋒利,砍起來費勁。叔叔則說他力氣沒使出來,或者平常沒有練出力道。
他一會兒看著土狗分尸,一會兒掃視著廣場上正在離散的觀眾。過了一會兒,他轉(zhuǎn)頭對二妹笑了笑,說:“二妹呀,我說女孩子不宜做這殺人砍頭的事兒吧?你硬是要上場試試?!?p> 緩過勁的二妹噗哧一笑,說:“二哥,你別笑話我。妹妹這不是頭一次嘛,下次保證不會。”
這時,三弟轉(zhuǎn)過身來插話:“得了吧,你還想下一次。把你跟我比劍的糾纏勁兒用上還差不多?!?p> 二妹被一身紅衣服映襯得滿臉通紅,指著三弟的鼻子說:“你再笑話我,我戳你下巴!”
叔叔把囚犯頭顱放到臺階上,制止了他們的嬉鬧,指著廣場西入口,說:“看看那邊是什么情況?”
聽到叔叔這一聲提示,他將目光從撕咬無頭尸體的土狗身上移開,發(fā)現(xiàn)廣場西邊的人群在往后靠攏。不一會兒,人群騰開的過道中駛來一輛馬車,看著車夫秦檜和兩旁的大哥與林教頭,他有點納悶。父王的棺槨怎么又被拉回來了呢?都走了兩三個月沒有音信,就這么返回來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丟進齊天山的地火坑嗎?莫非路上出了什么事?
他三兄妹面面相覷了一下,一時弄不明白,就看著馬車緩緩地在行刑區(qū)停下來。叔叔則走下臺階,趕過馬車邊問大哥是怎么回事。大哥讓叔叔搭把手把棺材蓋移開,等一會兒就知道了。見到他們開始動手,他和三弟也湊了過去。
當五六個人一起移動棺材蓋的時候,站在上面的幾只小鷹撲騰一下翅膀,俯沖到被土狗咬得血肉模糊的尸體上。而那幾只吃飽了的土狗卻跑到馬車一旁,一邊搖著尾巴一邊汪汪叫。被車夫秦檜呵斥了一聲,土狗們都安靜下來,搖動尾巴注視著棺材。
王宮廣場再次安靜下來,尚未離開者的注意力都被揭棺材蓋的舉動吸引著。二妹突然回過神來,對著棺材里露出的一點點發(fā)冠大叫起來:“父王!父王!”
棺材蓋移開一半的時候,不知在里頭憋了多久的父王兩手扒著棺材側(cè)弦猛地坐了起來。嚇得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叔叔和三弟都往后一驚,差點丟下舉起的棺材蓋。聽到二妹的驚叫,他和三弟幾乎同時醒過神兒來,連忙叫了聲“父王”。父王的復活確實讓他感到意外,同時也對送父王去齊天山之事隱隱地趕到不安。
父王回應了他三兄妹的叫喚,就順勢在棺材里站了起來。抖抖胳膊,甩甩手,看了叔叔和他三兄妹一眼。父王似乎是覺得曾經(jīng)的少年兒童都長成了小伙子大姑娘,突然之間又不好馬上跟他們說什么。就把目光投向廣場上黑壓壓的人頭,哈哈大笑一通,卻又不急著下棺材。在父王的笑聲中,廣場上的執(zhí)金吾和觀斬的民眾紛紛跪了下來。有人高呼:“神王再世!國沄昌??!”緊接著,廣場上空震蕩起一陣陣的歡呼聲。
那幾只狗也突然狂叫起來,父王看了狗群一眼,猶豫了一下,笑著說:“哈哈,沒想到,你們也來自由球了!”
他和三弟、二妹交換了個眼神,不明白父王對狗說的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叔叔和大哥也面面相覷,似乎也不明白。
接下來,在一片歡呼聲和狗叫聲中,父王緩緩地從棺材里下來,二妹搶在第一時間抱住了父王。父王看著這個已變成申字臉柳葉眉的漂亮女兒樂呵得不行。然后,父王又和變得濃眉大眼的他以及劍眉高蹺的三弟擁抱了一下,父王端詳著哥倆一會兒,便與模樣沒大變的叔叔抱了抱,還拍了拍叔叔的肩膀。
然后,就在大家的簇擁下,父王上了幾步臺階,停下來轉(zhuǎn)身面對廣場上的人群。這時,他輕聲地問:“父王,這是怎么回事?真有天神相助?”
父王微笑著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就抬起頭對著廣場上的人群,像往常一樣,大聲說:“孤,臥病九年,大難不死,實乃天神相助,民心相拱。孤只是睡了一覺,睡了一個長長長長的懶覺。從現(xiàn)在起,孤不再睡懶覺了,一切像以前一樣。雖說炎寒無常,但是世事有常?!?p> 父王停頓了一下,廣場立即響起穆偃國的國訓聲:“炎寒無常,世事有常!炎寒無常,世事有常!”
民眾呼聲停下來后,父王接著說:“今天,世子游牧處理的這個事兒,在回來的路上我就聽說了,處理很好!什么妖魔鬼怪,經(jīng)不起一個金坨子砸。所以,大家不要慌亂,各就各位,各忙各的事。孤就說這么多,各位就都散去吧!”
“神王再世,國運昌?。⊙缀疅o常,世事有常!”廣場上的人群一邊歡呼一邊開始撤離。
然后,父王就開始上臺階進王宮。上到高臺上后,又在宮門口站住,問叔叔:“弟弟,北陲那邊還好吧?”
叔叔很認真地回答:“王兄可以放心,北軍隨時待命。只是這逃兵帶回來的消息……”
父王又拍了拍叔叔的肩膀,笑著說:“王兄知道,消息不會假。但是,你們這么處理也沒錯。在穆青國我們還跟綠魔打了一場,把大魔小魔都打跑了。”
叔叔點點頭,正要接著回答時,二妹則搶著插話:“父王,你們把魔族打敗了?真厲害!魔族長得啥樣?”
父王笑了起來,說:“哈哈,當時天色很綠,墨綠墨綠的,父王也沒看清?;仡^讓林教頭跟你們講講。話說回來,父王還得感謝綠魔。要不是他們把棺材打開了,父王就要在齊天山被活活燒死?!?p> 站在一旁聽到這話,他游牧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看了幾個月前的決定確實草率了。于是,他立即跪了下來,雙手抱拳告饒:“兒臣該死,不該……”
父王連忙讓他起來,還是滿臉笑容,和藹地說:“這也不能怪你,誰也沒料到會這樣。只是以后你要記得,凡事多一點耐心,徹底搞明白了再做決定?!?p> “諾諾,謹聽父王教誨?!彼f完就自己站了起來。
父王抬起頭,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通,問他:“你的大妹、小妹和四弟五弟呢?”
他還沒來得及答話,三弟就搶答了:“大妹跟小奶媽學女紅,小妹可能又跑到集市上去了;四弟一天到晚都不知鉆到哪個角落玩,總是找不到人;五弟應該跟母妃在一起,或者就是跟管家學習?!?p> 父王一邊聽三弟匯報,一邊走進王宮正殿。父王跨進殿門后就感慨起來:“時隔九年,王宮里的擺設還是沒有怎么變?!比缓?,掃視著宮內(nèi)的大小物件,漫不經(jīng)心地說:“呵呵,都各有各的主意啊。王妃現(xiàn)在在干嘛?”
他和三弟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大哥和叔叔在一旁也不說話。似乎感到語塞,畢竟和父王九年不曾開口交流過,這突然之間還真不知道跟父王說些什么。父王看了一眼三妹,三妹似乎領會到父王眼神中含義,便說:“母妃每天中午都要沐浴,然后午休?!?p> “哈哈,好啊,父王也要沐浴了,這身上都要發(fā)臭了?!备竿跣χD(zhuǎn)向大哥,說“歌兒,也趕緊去洗洗,胡子都長那么長了?!?p> 大哥笑著摸了摸胡子,點了點頭。然后,父王又對他、三弟和二妹說:“你們就先各自去忙吧,晚上一家人好好吃頓飯。有什么話明天再說,父王的骨頭都快躺碎了?!?p> 于是,大家開始散去,往各自的住處或想去的地方去。父王也轉(zhuǎn)身出門,往他躺了九年的寢宮走去。他游牧是最后離開王宮正殿的,一時還回不到從前的狀態(tài)。
自從被立為世子的時候起,他就立志將來做一個優(yōu)秀的國王。但在他開始懂事后,又找不到學習處理國事的榜樣,因為父王一直在昏睡中。近兩三年他在管家的指導下試著處理一些事務,慢慢地就找到了一點當國王的感覺。不過,面對母妃和大哥,他也不敢單獨做出一些決定,有時就采用了一些民主的辦法。
但從剛才父王的眼神來看,他對于自己這兩年做的事情也還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別的不說,就拿處理山妖傳言和逃兵的事來說,父王看似當面肯定了,還不知道他心理上怎么想的。因為他自己都沒信心,對這么做的結(jié)果也沒什么把握。如果哪天誰把九年間的某件事翻出來重新讓父王定奪,其結(jié)果說不定會危及他的世子之位。
大哥雖然一直沒有這個心,但也不明確他的母親是哪個王國的公主,這背后的勢力還是個未知數(shù)。當今的母妃來自穆柴國王室,又不是他游牧的親母,她生的四弟和五弟也都非常聰明。和他游牧一母生的三弟從小看起來就不俗,雖然現(xiàn)在一心想當劍術(shù)名家,將來也說不定會被皇帝看上而改為世子。
這一切都充滿著變數(shù)。他這時才覺得,生在這自由星球上也很難,做國王就更難。雖然自由度很高,但什么事兒都不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囟▊€子午卯酉來。比如,季節(jié)雖然只有三個,炎季、寒季和潮季,可季節(jié)長短和順序也總是隨意變。白天黑夜的顏色變幻莫測,妖魔鬼怪出沒的時間沒個定數(shù)……
天地萬物都如此善變,更何況天下人心呢?就算將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乩^承了王位,每天要應對的這些變化就讓他頭疼死。但不管怎么樣,既然父王活著回來了,就邊看邊學,邊學邊做。如果父王給機會讓他去做一些事,他當然還會選擇盡力而為。
今尚存
本書違規(guī)章節(jié)太多,暫停更新。 新書策劃中,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