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打著“宋氏商行”旗號,長達幾十米的車隊,浩浩蕩蕩駛出松延縣的城門,以平穩(wěn)均勻的速度,行駛在平坦的馬路上。
出了松延縣的管轄范圍,沿途有很長一段路程,皆是連綿山峰和荒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經(jīng)常有匪徒山賊出沒。
面這種易發(fā)生危險的路段,護衛(wèi)們都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決不能掉以輕心。
尤其是這次護送的貨物,數(shù)量比以往的都要多,不允許出任何紕漏。
因此增加了護衛(wèi)的工作量,除了分散在車隊各處的人手,其余護衛(wèi)則在王叔的帶領下,簇擁在一輛外形華麗不失大氣的馬車旁邊。
而坐在馬車里的宋雪染正閉著眼睛,以手肘支撐著臉頰,靠在扶手上淺眠。精致眉宇間的倦色和眼瞼下一層薄薄的暗影,昭示著少女連日奔波的疲憊。
一旁的小芹生怕發(fā)出聲響驚擾了主子,手中搖著扇子的動作極輕緩。
全副精神都放在主子身上的她,卻對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毫無察覺。
“??!”驚呼聲響起,一把扇子掉落在馬車的地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淺眠中的宋雪染立即被驚醒,在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角落里的小芹正被身后的一抹黑影控制住,身體不停掙扎卻無濟于事。
因為被小芹擋住了大半個身體,所以宋雪染并沒有看清對方的模樣。
但察覺到危險的她,二話不說拔下白玉簪子,快而狠的朝黑影刺去。
隨著她的大幅度動作,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散落下來,將少女眼底的銳氣襯得更加凌厲。
眼看白玉簪子就要扎到黑影身上,卻被對方輕巧的閃身躲開了。
“宋姑娘,是我?!?p> 宋雪染手上的動作在半空中頓住,只因這聲音似曾相識。
抬眼看去,那是一張似熟非熟的臉,額頭處有一小塊紅色胎記。
視線往下移,當那抹熟悉的深色暗紋流彩映入眼簾時,宋雪染眉宇微蹙,這不是她在客棧送出的那套衣衫嗎?
眼前這個一身深色長袍,臉上的污漬已被清理干凈,整個人煥然一新的中年男子,正是他們在福滿樓遇見的黃源。
若不是有這身她親手制成的衣衫撐著,恐怕她還真的無法第一時間就認出,兩個氣質(zhì)截然不同的男子竟是同一個人。
果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黃源見宋雪染終于認出他,暗暗松了口氣,隨即一把放開小芹。
重獲自由的小芹連滾帶爬,第一時間展開雙手擋在宋雪染面前,盡管因為害怕渾身不住的顫抖,但也不讓黃源有絲豪傷害自己主子的機會。
宋雪染依然握緊手里的白玉簪子,冷眼看著黃源,臉上的戒備神色一刻都沒有放松。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宋雪染突然聽到王叔低微的的聲音,自車簾外響起:“三小姐,屬下唐突了。”
宋雪染還沒還得及反應,就感覺一道勁風在耳垂下方襲來,同時穿過小芹的腋下。帶起的凌厲劍風,激得宋雪染渾身一顫,脖頸處汗毛直豎。
小芹面色蒼白,額間有冷汗滑落。身體仍牢牢擋在主子身前,沒有退縮半分。
那冰冷泛著白光的長劍,越過兩人直直朝黃源的面門而去。
黃源將臉部往旁邊微微一側,急忙用右手兩根手指擋了一下劍鋒。
下一刻,只見黃源皺眉捂住右手手指,鮮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溢出,不斷滴落在衣衫上面。
但此時的他沒有顧及傷口,而是抱拳作揖,低聲道:“黃某并無惡意,只是黃某現(xiàn)在正被惡人追殺,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和你們接觸過,他們一定會殺人滅口,而且一個都不會放過,還請宋姑娘這次也高抬貴手幫幫黃某?!?p> 此時,車簾外的王叔已將他那柄鋒芒逼人的的長劍收回劍鞘,沒再繼續(xù)攻擊黃源。
他握緊腰間的劍鞘,迫人的眼神緊盯著馬車里的黃源,語氣甚是嚴厲:“你如此貿(mào)然闖進馬車,還驚擾到三小姐,這就是你的求人方式?”
“不好,有敵襲。”還沒等他們繼續(xù)說下去,就聽到前方傳來護衛(wèi)的急呼聲。
緊接著,一陣密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轉眼間,已逼近眼前。
來者不善,護衛(wèi)們立即跳下馬背,紛紛拔劍形成一個保護圈,牢牢護在馬車周圍,不讓對方靠近半步。
馬車內(nèi)的宋雪染眉眼一凜:“王叔,你先去看看什么情況,剩下的我來處理?”
“是?!蓖跏暹t疑片刻后,朝宋雪染拱手作揖,轉身時看了一眼黃源,隨后才大步離去。
來人是一群騎著馬的黑衣男子,個個面色不善,來勢洶洶。
領頭男子的臉上,有一條形狀如手指般大小的猙獰疤痕,長度幾乎覆蓋整張右臉,即使是白天看著都讓人瘆得慌。
男子渾身散發(fā)出一股濃厚的戾氣,若不是長期處于黑暗中,習慣殺戮的人,是絕不會有這種氣息的。
男子高昂著頭,陰鷙的眼神在車隊里環(huán)繞一圈。猶如毒蛇吐著粉色信子,在尋找已經(jīng)被自己逼進死胡同的獵物似的。
片刻后,他冰冷的視線鎖定在宋雪染乘坐的馬車上,冷聲道:“車內(nèi)坐著何人?這一路過來,可有看見一個衣著破爛,臉上有一塊紅色胎記的中年男子?”
馬車內(nèi)的黃源聽到這個聲音后,眼神一暗,嘴角微微抿起,仿佛是在畏懼著什么。
在宋雪染看來,黃源本就是一個厲害角色。但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此時正在外面的那撥人,想必也不是善茬。
她雖自信隨行的護衛(wèi)并不會把這些人放在眼里,但后面的那些貨物,卻不能折騰半分。
思及此,原本不想露面的宋雪染,這會也不得不現(xiàn)身與對方周旋。
宋雪染伸手推開馬車后面的一層灰色紗簾,里面的空間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且不易被發(fā)現(xiàn)。她用眼神示意黃源:“進去,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
黃源點點頭,用布條裹住受傷的手指,側身跨入暗廂藏好。
宋雪染揉揉眉心,隨后掀開簾布,沖著外面冷聲說道:“你們又是什么人?商人進貨也需要向你們報備嗎?”
領頭男子瞇著眼睛看向宋雪染,臉上的神情起了細微變化。估計是沒想到這么大陣仗的一支車隊,其主人竟是一個妙齡少女,且氣場不輸男兒。
面對宋雪染的反問,領頭男子沒有正面回答,陰鷙的眼神依舊緊盯著她身后的車廂,語氣帶著一股勢在必得:“這盜賊偷盜主人家的貴重物品,正準備逃往京城,我等一路追蹤到此地才知這盜賊剛剛離開,而此路是唯一通往京城的官道,我們需要搜車,不便之處還請姑娘多多海涵?!?p> 嘴里說著客套話,神情卻傲慢得很。宋雪染嘴角微勾,分毫不讓:“這一路上,我們的馬車沒有停過,也沒有看到你說的中年男子。”
話已至此,護衛(wèi)們都已知曉宋雪染的想法,他們迅速往宋雪染身邊靠攏,舉劍直指對方。
這時,領頭的男子不退反進,試圖駕馬快步逼近馬車。
“站住?!币宦暸让腿豁懫?,一道泛著寒光的白芒,落在距離領頭男子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同樣騎在馬背上的王叔對其怒目而視,大聲吼道:“沒聽見三小姐說的話嗎?沒看見就是沒看見,再敢靠近一步,別怪我不客氣?!闭f著,劍鋒又往前靠近了幾分,證明他并不只是說著玩而已。
一時間,氛圍變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宋雪染不愿見血,她起身踩著小芹放在地上的木凳,緩緩步下馬車。
就這樣隔著中間的一排護衛(wèi)看向?qū)Ψ?,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凌厲:“別怪本小姐沒提醒你,這里面的東西,可都是京城皇親貴胄的御用之物,倘若因為你的魯莽有任何閃失,這后果你承擔得起嗎?”
一旦牽扯到跟皇族有關的事物,別說只是個小縣城的名門望族,就算是京城官職再高的官員,都得三思而后行。
果然,領頭男子聞言,神情有所遲疑。冰冷的眼睛微瞇,依舊凝視著馬車的方向。
手里緊緊拽著韁繩,一副隨時都要往前沖的架勢。
在他身后的一群黑衣人見狀,先后探手摸向腰間的劍柄。
這番舉動落在護衛(wèi)眼里,等同于即將戰(zhàn)斗的信號。王叔默默擋在宋雪染面前,犀利的眼神牢牢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撤。”領頭男子突然抬腳踢了一下馬腹,調(diào)轉方向。
隨著這一聲令下,其他黑衣人紛紛跟在后面策馬離去。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黑衣人就此離去,而松了一口氣時,讓人措手不及的一幕發(fā)生了。
本來騎著馬往前跑的黑衣人,卻在瞬間調(diào)轉方向。只見那抹疾風般的黑影,朝宋雪染的方向襲去。
護衛(wèi)們回過神來欲上前阻止,卻晚了一步。
唯有守在宋雪染面前的王叔利劍出鞘,一拍馬背,整個人騰空而起。瞬間移至宋雪染身后,揮劍刺向黑衣人。
在空中交手的一剎那,黑衣人手中的長劍尤如靈蛇一般繞過王叔的劍。馬車的布簾被一劍挑開,黑衣人迅速往里面望了一眼。
爾后用力拉了一下韁繩,躲過王叔刺來的第二劍,飛快追上前方的同伴。
見黑衣人如此目中無人,王叔暴怒,想駕馬追趕上去,卻聽到宋雪染說了一句:“不必追?!?p> 這些人的身份不簡單,正所謂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能招惹小人。
宋雪染轉身返回馬車,示意車隊繼續(x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