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干枯的手臂從屏風后面探出,那瘦若枯骨的手指上還掛著一串檀木念珠。
木魚聲漸漸消失,屏風后面的身影慢慢站起,朝外面走來。
尉遲青魚嚇得躲在了景魚鱗的身后,景魚鱗能清楚的感受到背后傳來的那份柔軟。
“九哥兒,好久不見啊?!?p> 一個老和尚托著一盞燭燈慢慢的走了出來,他面容枯瘦,像是一副睜不開眼的骸骨,精致的袈裟穿在身上好像套了個紅黃色的塑料袋子。
“是挺久的了,久到我都快認不出你了?!本棒~鱗上前一步,上下打量著老和尚說道。
“我已經(jīng)很老了,可九哥兒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咳咳咳?!崩虾蜕袥]說幾句話,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像是隨時都要死去一樣。
“你生病了?”景魚鱗問道,他看向老和尚的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忍。
“不用擔心,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崩虾蜕杏挚人粤藘陕?,“這地方太無聊了,看不到晝夜交替,聽不見鳥語蟲鳴,我都記不得是何年月了,大概許久之前吧,哦,不對,好像也沒有太久,那時候,我想知道你什么時候會來看我,所以就算了一卦,可是你的命相太強了,根本不是我可以窺探的,從那之后,便落下了病根,時??人?,雖無大礙,卻怎么也好不了?!?p> 景魚鱗望著老和尚輕嘆了一口氣:“你應該知道的吧,我再來這兒的時候,是送你歸西的?!?p> “我一直在等你的到來,我早該死了?!崩虾蜕斜犻_了那渾濁不清的眼睛,流下了兩行濁淚。
“以前總聽人家說長生好,便向往長生,可百年一世,活到老不死的時候,才明白,這樣的孤獨比死還要讓人難受?!?p> “強忍人世的孤獨很辛苦吧?這種滋味你也受夠了吧?!?p> “這樣的滋味九哥兒你早就嘗過了吧,想當年在長安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才只有十二歲啊?!崩虾蜕姓f道,渾濁的眼中充滿了對過去的懷念。
“長安?您說的應該是西安吧,您十二歲的時候,最早也就是十九世紀末吧,差不多一八九幾年,景魚鱗那么年輕,您怎么會見過他呢?”
尉遲青魚不解道,老和尚是很老,但是在她看來也就一百來歲,她見過年歲最大的人也就是一百二三十歲,就算日日吃齋念佛,凡人肉體也不會長壽到違背天命。
“就是長安,而且也不是什么十九世紀,我和九哥兒第一次見面是在貞觀二十年?!?p> “貞觀二十年?唐朝?”尉遲青魚驚呼一聲,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時候,家里遭了災,我和母親來到長安投奔遠房的舅舅,長安城很大,我們找了好久也尋不到他人,母親身子弱,一路奔波,染上了風寒,我沒有錢請大夫,只能到別人家偷梨子和干姜,給母親熬茶喝?!?p> “有一天,母親咳得厲害,我像往常一樣,去城南的大戶家里偷梨子,就在我偷到梨子,準備翻墻出去時,老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從墻上摔了下來,被主人家逮了個正著。
我被那家的仆役打了個半死,打完之后他們還要把我扭送官府,唐朝律法森嚴,盜竊雖罪不至死,但也要遭受黥面之刑,這輩子注定是個下九流的貨色了?!?p>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九哥兒救下了我,他還請大夫給我娘治病,只可惜我娘命苦,寒氣傷到了肺,她挺不過去,還是走了?!?p> “那一年,我十二歲,而九哥兒和現(xiàn)在一樣年輕,就是胡子比這時候多了些?!?p> “母親死后,我便是孤身一人,九哥兒看不過去,便把我?guī)У搅舜髨蠖魇?,在主持的名下做了個弟子,法號三元?!?p> “那你是怎么到這來的呢?”尉遲青魚已經(jīng)聽入迷了,也沒去關心景魚鱗活了多久的事情。
“我還算爭氣,十年開竅,學究三藏,被武皇后選中,前往吐蕃探討佛學,揚我大國教義?!?p> “我也沒想到,這一待就是一輩子?!?p> 老和尚苦澀的笑了笑,托著燭燈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著。
“您一輩子就待在這里沒出去過?”尉遲青魚一臉驚訝,這要是換做別人不早就瘋了嗎。
“那時候年輕,自命不凡,總想著能夠悟道通明,開辟圣境。結果中途卻誤入歧途,被心魔所困,從向往成圣慢慢變成了追求永生?!?p> “追求永生難道是什么壞事嗎?”尉遲青魚問道。
“永生是和佛教相背馳的東西,修佛之人,最終向往的應該是西方極樂,而不是留念紅塵世俗,追尋永生?!本棒~鱗淡淡的解釋道。
奇奇怪怪的詞語聽的尉遲青魚糊里糊涂的,又是心魔,又是永生,西方極樂她倒是了解,西游記她一集都沒落下,只是如果兩個人說的都是真的,那么眼前這個老頭和身邊的景魚鱗都至少得有一千多歲了,這不是扯呢嘛?
“所以你現(xiàn)在還在這里,是因為沒有戰(zhàn)勝心魔嗎?”尉遲青魚問道。
“是為了贖罪?!崩虾蜕蓄澪∥〉恼f道。
“贖罪?”
“神無永生更何況是人,不管是長生之道,還是永生之法,都是違背神明的存在,人類窺探這種力量,必然會遭到天罰和黃泉的報復。九哥兒怕我死了之后,沒法輪回轉(zhuǎn)世,便將我藏在了這間密室之中。
為了被天道重新接納,我只能日日誦讀經(jīng)文來償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p> “世界上真的有六道輪回???”
“不知道,也許吧?!本棒~鱗隨口答道,他也是個不入輪回的異類,不知道有沒有福報,身前做沒做過壞事,從被魔君帶走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只能是個魔了。
“所以我們今天是來.......”
“他的罪贖完了,我來送他上路?!本棒~鱗冷冰冰的說道,不帶一點感情。
“你救了他,現(xiàn)在又要殺他?”尉遲青魚不解道。
“不要把我想成多好的人,我救他是出于私心,殺他也是出于私心?!?p> “什么意思?”
“他佛法高深,年少時便已經(jīng)學究三藏,現(xiàn)在,說是活佛在世都不為過?!?p> “所以呢?”
“所以他坐化后的舍利子能夠承載足夠強大的信仰之力,而我則剛好需要那些信仰之力?!?p> “你在說書嘛?”景魚鱗講的話,尉遲青魚越來越聽不懂了。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八家的?!本棒~鱗暗暗吐槽一句,然后解釋道:“京都襲擊案的真兇是邱雨桐的父親邱北辰,這個我跟你說過的吧。但是這個邱北辰他并不是真正的邱北辰,他只是一個被附身了的傀儡,那個人自稱神明,而且異常強大。如果想徹底的打敗他,那就得擁有比他強數(shù)倍的力量?!?p> “那這跟舍利子有什么關系呢?”尉遲青魚問道。
“這就好像是水和容器的關系,我需要的力量就是水,而舍利子則是承載水的容器?!?p> “那信仰之力又是什么?”
“信仰之力就是人們殷切的希望和真誠,你也可以理解為燒香拜佛時真誠的禱告,那個就是信仰之力。”
“這也算是力量?你打算用這個打敗邱北辰?!?p> “當然不止這些,三元坐化后的舍利子能夠成為一個很好且很大的容器,但是想要把這股力量用于戰(zhàn)斗,還缺一個能夠輸出的轉(zhuǎn)化器,這東西在我們下一個目的地?!?p> 尉遲青魚愣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從剛才開始,所有的聊天內(nèi)容都已經(jīng)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疇了。
景魚鱗靜靜的看著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這么說吧,如果有很多人供奉一塊石頭,那么只要獲得那塊石頭,就相當于得到了很多力量,但是那個力量是石頭的,不是人本身的,所以要想使用那個力量就需要用到轉(zhuǎn)化器?!?p> “三元是立地活佛,他坐化后煉出來的舍利子本身就含有很強大的信仰之力,再加上這個世界上有眾多的佛教徒,舍利子能夠很輕松吸收這些存于天地的力量,而我要的便是將舍利子吸收掉的力量為自己所用?!?p> “也就是說你一直在利用他了。”
“你可以那么理解?!本棒~鱗點了點頭說道。
“你怎么可以這樣?”在尉遲青魚的眼里,三元是個老人,而景魚鱗則是個年輕人,尊老愛幼這種事情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所以看到景魚鱗利用三元,她就感覺很不舒服,更何況她之前還是個警察。
“我是自愿的?!崩虾蜕袛[了擺手說道,這話聽上去很有歧義,但卻也是發(fā)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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