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

　　是給她看牙的醫(yī)生。

　　還是一位以為緣盡不會再見面，卻不想突然在某個時刻又見面的——陌生人。

　　洛楠躺在牙椅上，目及天花板上的一片白，但那人穿著白大褂的修長挺拔的身影卻強勢的占領(lǐng)著自己的眼角余光。

　　幾個月前，兩人頻繁相遇。

　　...

　　江淮準備好轉(zhuǎn)過身來。

　　洛楠胡思亂想，還未回神，目光還停留天花板上。

　　猝不及防地，與戴著一次性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江淮，目光相撞。

　　洛楠瞬間回神，下意識地別開視線。

　　與旁邊的，從她進醫(yī)院之后，就指引她的馮醫(yī)生眼神對上。

　　馮醫(yī)生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只是在看到洛楠在看自己的時候，同樣的，戴著口罩被遮的只剩下的那一雙眼睛，彎了彎，似是認為洛楠在緊張，便安撫。

　　江淮拉過椅子坐下來，戴上一次性橡膠手套后，抬手將燈光調(diào)整了一下。

　　洛楠這下，眼神不知道往哪放了。

　　要是還斜著眼睛看旁邊，如若旁邊還是馮醫(yī)生還好?？裳巯?，江淮坐下來，馮醫(yī)生就站在江淮身后了，被這人擋的嚴嚴實實的，能看見的，只有江淮潔白干凈的部分白大褂衣料。

　　如果正視，那豈不是，兩人要對視了。

　　洛楠緩緩地閉上眼睛。

　　“嘴巴張開?！苯绰曇羟謇淝謇涞?，從口罩后傳出，在臉上方響起。

　　洛楠機械地張開嘴巴。

　　旁邊有走動的聲音，一兩步的樣子，很快就停了下來，緊接著，洛楠聽見馮醫(yī)生的聲音：“左邊下面的【6】和【7】和上面的【6】和【7】，一共是四顆牙都需要補，另外，右邊下面的【6】壞的時間挺長了，有種植牙的意向?！?p>　　“看見了?！备糁谡郑吹穆曇粲值陀謵?。

　　洛楠感覺到檢查工具從自己口腔里面拿出來之后，便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與此同時，江淮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左上的【6】，那顆牙的牙洞大且深，肉眼看的不準確，不確定有沒有穿髓，需要待會拍個片子再看看。如果確定穿髓的話，就需要治療。沒有的話，可以正常補。另外，右下的第六顆牙，同樣也是，拍個片子在做判斷，看還有沒有使用價值，如果有的話，就不用拔。沒有的話，再拔除商量補牙方案。”

　　人家在同自己說話，洛楠要是還閉上眼睛不去看，就顯得不禮貌了，因而，剛一睜開眼睛，就又再次的，與江淮那雙平靜清亮的眸子對上。

　　洛楠：“！”

　　一直在看著自己嗎？

　　江淮還在看著她，顯然是在等她的回復。

　　洛楠反應過來，點點頭，又啞著嗓子，道了聲：“好?！?p>　　江淮坐在滑輪椅上，腳尖在地面微微一撐，往后退去，隨即站了起來，又走到辦公桌前面，在辦公桌前坐下了。

　　洛楠余光注意到那抹白色背影離自己有段距離了，微微松口氣，慢慢放松下來。

　　僵在兩側(cè)的胳膊也自由動了起來，為求舒服，洛楠將胳膊抬起，兩只手放在了身前小腹上。

　　馮醫(yī)生還在旁邊站著，眼下診室里安靜下來，除了會響起那么一聲江淮點擊鼠標的聲音，別的再無。

　　馮醫(yī)生可能是為了緩解這過于安靜的氣氛，便在江淮坐過的那張滑輪椅上坐了下來，就聊天一樣隨口問：“你現(xiàn)在工作還是上學呀？”

　　“上學。”洛楠這一會兒鮮少說話，因而嗓子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沙啞得很。

　　她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又重復了一遍：“上學，大三?！?p>　　反正也就是為了緩解氣氛才聊天的，馮醫(yī)生聞言，便順著問下去了，“學的什么專業(yè)呀？”

　　“播音?！甭彘卮?。

　　馮醫(yī)生的眼睛好像是亮了幾分，看洛楠的眼神也與剛才不太一樣了，“好厲害?！?p>　　“？”

　　厲害什么？

　　洛楠也不知道，微微一笑，沒吭聲。

　　那邊江淮還在電腦跟前坐著，馮醫(yī)生抬眸望了眼，見還沒忙完，便再次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洛楠身上，注意到了她的手。

　　“你手好漂亮啊。”

　　聽見這么說，洛楠下意識地抬起手自己看了眼，笑著謙虛道：“還好?！?p>　　其實，是真的漂亮。

　　洛楠手指纖細修長，皮膚白皙細膩，十根手指，就如同剝了皮的細蔥段一般，光滑白亮。

　　沒留長指甲。

　　指甲修剪整齊，弧度圓潤，看著可愛齊整。

　　窗外有陽光通過洛楠面前的玻璃窗照進來，那光正好落在了她手上，光照的那片肌膚，如凝脂一般，連毛孔都瞧不見。

　　指甲蓋上，因為光的照射，泛著淡淡的粉紅，添了幾分秀麗。

　　單單是看著，就覺得，如果那手被握在手里，其中觸感一定是，軟若無骨，滑溜溫軟。

　　這一定是，家境情況極好，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才生養(yǎng)出來的手吧。

　　馮醫(yī)生不可避免地思緒飄遠。

　　此時，江淮從電腦跟前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目光似不經(jīng)意般地在洛楠放在身前的手上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將頭頂?shù)膬ξ锕翊蜷_，從左到右依次看著，目光經(jīng)過了洛楠選的補牙材料時也未作停留，而是將目光定在最右邊，抬手拿下了另外一款。

　　準備好之后，江淮從辦公桌前面繞到牙椅這邊，馮醫(yī)生已經(jīng)站起來給他讓位了，江淮將補牙材料放在操作臺上，又重新戴上了一次性橡膠手套，戴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又落在了洛楠的手上。

　　——賞心悅目。

　　那一瞬間，江淮大腦里閃過這四個字，只覺得用它來評價洛楠的手，很適合。

　　“欸——”

　　江淮正偷偷看洛楠的手看得出神，旁邊馮醫(yī)生的一道疑惑聲讓江淮回過神來，望過去：“怎么了？”

　　馮醫(yī)生目光落在操作臺上面的補牙材料上，指了指示意給江淮看：“楠楠選的補牙材料是280的樹脂的——”這個是960的更好的那款，拿錯了。

　　后面沒說完的話，在江淮平靜的注視下，慢慢咽進肚里了。

　　江淮是背對著洛楠的，因此洛楠沒看見江淮是做了什么，只知道馮醫(yī)生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也正想問怎么了，便聽馮醫(yī)生突然一笑：“看錯了，我還以為江醫(yī)生拿錯了補牙材料呢，原來是換了個包裝。我也是糊涂了，江醫(yī)生怎么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哈哈~”

　　不知道內(nèi)幕的洛楠當然信了，便目視上方，繼續(xù)看著潔白的天花板。

　　江淮的準備工作已經(jīng)好了，馮醫(yī)生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何況又想起了江淮剛才的那個眼神，就更心有余悸了，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診室內(nèi)。

　　補牙開始了。

　　要先用專用工具把牙齒上蟲蛀的地方給磨掉，然后在填補補牙材料。

　　洛楠這才剛剛開始。

　　她閉上眼睛，不受控制地蹙起了眉，倒不是疼，完全屬于下意識地舉動。

　　因為，磨蟲蛀部分的工具就像是微型小電鉆一樣，與自己的牙齒接觸的時候，會發(fā)出刺耳令人不安的聲音。同時，隨著時間的延長，口腔里面，還有一股股，類似于糊了的味道。

　　很難受。

　　江淮知道不好受，但是補牙并不會疼，然而在看見洛楠擰地那么緊的眉時，還以為疼了，便停了動作：“疼嗎？”

　　口腔里面還有吸唾器在放置，洛楠沒法說話，只能搖搖頭。

　　江淮目光停留在她臉上，溫聲道：“如果疼的話，就舉手示意?！?p>　　她點頭，含糊嗯一聲。

　　江淮便再次開始。

　　洛楠過于緊張，全身上下乃至于大腦都是緊繃著的，不一會兒，大腦便因為過于緊張而隱隱抽痛起來，她有意識地讓自己放松。

　　而江淮也念及她張開嘴巴的時間太長，便不多時就停一會兒，讓洛楠休息。

　　吸唾器以及磨牙工具從口腔里面拿出來之后，洛楠瞬間放松，抬手輕輕揉著左邊的半邊臉，緩解一下。

　　診室里面目前只剩他們兩個了，停止所有動作之后，沒有磨牙工具發(fā)出地刺耳響聲了，也沒有吸唾器吸口水時發(fā)出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雜音了，一時間，診室里面安靜地落針可聞。

　　過于安靜，氣氛就有點凝滯了。

　　洛楠在江淮拿工具磨蟲牙的時候，為防止與江淮的目光撞上，就閉上了眼睛，那時候，因為還有其他的聲音存在，就不覺得不自在。

　　而眼下，動作暫停之后，洛楠也隨即睜開眼了，所有聲音也都消失了，因此，這方天地間的空氣好像停止了流動般，讓處在這一空間的她，有些尷尬。

　　洛楠仍舊盯著白色的天花板，余光里，江淮面對著自己，低著頭，并不能看見臉上的表情。

　　“你當初跑什么？”

　　猝不及防地，江淮突然來了一句，從一次性口罩后傳出來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

　　洛楠正在神游四海，冷不丁地聽見這一句，被嚇得身子一顫，又后知后覺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大，后背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心不正常地跳動著，洛楠想著江淮說的那句話，大腦好像突然不運轉(zhuǎn)了，里面一片空白，死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