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賓館是倫敦政府唯一特許的專門接待重要外賓的落腳地。參與本次研討的各國人士都居住在這里。
現(xiàn)在是倫敦時間22點,賓館依舊燈火通明,窗戶不停閃爍著人影。
懸置在門檐上的光點停在“25”,在叮咚一聲之后,光梯門緩緩打開,谷辰雙手置于腦后,慵懶的一步跨出。
谷辰一直有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25層,可是房間號竟然是“15”打頭。相對應的,第15層的房間以“25”打頭。
他曾經(jīng)詢問過工作人員,可是依舊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這個疑惑或許只有賓館的主人才能解答了。
怪異歸怪異,瑪格麗特賓館的硬件設置的確令人驚嘆。
谷辰慢悠悠的走在廊道,雕刻在墻壁上的浮雕透出鐵血的肅殺之意——
那是赫赫有名的克倫威爾騎軍,胸甲皮衣、壺型頭盔,或手持單面開刃的長劍,或高舉傳統(tǒng)戰(zhàn)斧,或刺出手槍,偶爾有軍官力抗長長馬槍夾雜其中,栩栩如生,令人著迷。
終于,他走到了1599號房間的門前,嘆一口氣,推開了虛掩的門。
視野內,一個和谷辰有著八分相像的男人正坐在桌子旁,聽到聲音,谷皓合上厚重的書,把目光投向將自己扔在沙發(fā)上的谷辰。
“說說吧,你有什么訴求,我可是很‘民主’的?!惫瑞┱酒鹕韥?,把書放回書架,開門見山道。
“其實,我有一個夢想。”谷辰閉上眼睛,老神在在道。
“什么?”
“實現(xiàn)真正的公平。”
“呵,這和今晚的話題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惫瘸阶绷松碜?,和谷皓兩目相對?!罢嬲墓綖楹危坎粌H是社會各階級,人類兩性,還有血脈至親之間的平等。”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見谷皓沒有回答的打算,接著說道:“我們同樣生活在這方天地,都有改變規(guī)則的權力和自由?!?p> “所以,你把我對你的關心當成‘壓榨’?”
“當然…不是?!?p> “那是什么?”
“是…呃…容我想想,這個極為玄奧,足以比得上世界本源的究極哲學問題…”
“思路不清、語意不明、莫名其妙,回去重想!”谷皓打斷了他的話,擺擺手,轉過身去。
谷辰一怔,旋即內心大喜,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自己的一頓“胡謅”成功達成了目的,旋即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房門。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平等,谷辰深知,國家機器的運作根本就不可能催生真正的公平。否則,當能力欠缺的人和該領域的精英站在同一個高度的舞臺,大廈將傾勢不可擋,那就是一場災難了。
平等是一個社會性的概念,即使放在3008年的今天依舊沒有退出歷史舞臺,但是在谷辰看來,社會上所宣揚的平等是不完整的,就像拼圖缺了一大部分。至于究竟少了些什么,谷辰?jīng)]有絲毫頭緒。
房門外,谷皓笑著搖搖頭,這小子還是這么油嘴滑舌,詭辯能力無人能及啊。經(jīng)過這混小子的這一頓瞎扯,自己精心準備的“招待”也泡湯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光陰如梭。谷辰十二歲那年失足落湖,好像還是昨天還是發(fā)生的呢,至今仍舊歷歷在目。
谷皓右手輕輕撫摸左肩的舊傷,如是感慨。
谷辰和谷皓兩兄弟,雙親獻身科學事業(yè),在一次意外中不幸喪生,兩人相互扶持長大。幸運的是,他們父母科研留下了一筆不小的財富,支撐兩人長大成人綽綽有余。
谷皓身為兄長,自然責無旁貸的擔負起照顧弟弟的擔子,一路艱辛,一路成長。谷辰嘴上不說,但其實心里對天才哥哥懷有一份崇拜和感恩的復雜兄弟情義。
房門內,谷辰懶懶散散的倒在床上,伸展一下身體,接著把神秘石子拿了出來。
石子光滑樸實,除了沒有一絲瑕疵外,怎么看都普通至極。
無論谷辰如何敲打,神秘石子都沒有任何變化。
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谷辰憤慨且無奈,神秘石子終究是一個死物,要想讓它開口講話,耶穌都做不到。
又折騰了半個小時,他只好暫時放棄,收拾一下便渾渾睡去。
一夜無話。
天空,巨輪明月高懸,暗色的云團就像殘缺的大陸板塊,漂浮在倫敦城的上方,不時將明月掩蓋,而又吐露。
陰影籠罩著大地,月投下的銀光只有少許——少許得只能勉強證明這座古老城市的虛弱生機。
街道寂靜,殘余的暈光散布在人行道兩側,今晚的夜風冷得不正常,行人都早早回到自己的小窩,為明天的生計細細盤算。
此刻逗留在街道上的人,心中莫名恐慌,左右相顧,甚至互相能瞧見對方眼睛里抹不去的惶恐。
兩面墻折合的狹小角落中,一名蜷縮的流浪漢緊緊盯著手頭上飄忽不定的火苗,道:“這鬼天氣,不是說全球天氣正在往好的方向演變嗎?呸!真他娘的令人作嘔。唉,今晚又是個難熬的夜。等我明天攢夠錢,一定要去喝一杯威士忌?!?p> 流浪漢咂咂嘴,蒼白的臉頰上終于有了一抹紅暈。
不多久,火苗熄滅了。他裹裹身上打滿補丁的毛毯,讓自己的身子獲得最大限度的微暖。眼神漸漸迷離,然后沉沉睡去。
夜入三分,倫敦這座古老的巨獸終于沉眠,只有那顯得寂寥的暈光不曾被夜幕吞噬,頑強地支撐城市的矗立,堅持到旭日的東升,這群可愛的小精靈也將走向生命的盡頭,等待新夜的復蘇。
踏、踏、踏。
腳步聲起,仿佛吵醒了一絲睡意,流浪漢勉強睜開抬起的眼皮,這見鬼的地方也有人來?難道是和我一樣被舍棄的人么?
突然,流浪漢感覺到胸口一陣涼氣,緊隨而來的是無法忍受的劇痛。他緩緩扭動脖子,看到的竟然是一雙眼睛——那是自己的眼睛!
一陣寒意瞬間自腳底升至天靈蓋。
刀!一把殺人的刀!
月被云團遮掩,恰好抹去照映在刀刃上的月色。
“你…”流浪漢吐出一個字來,還沒有看清來人的樣貌,便在血珠陪葬中死去。
男人拔出刀,從懷中取出一方白巾,一絲不茍地擦拭那把精致得過分的短刀。
“悲哀的城市,為什么每一個城市都會存在這些卑微、可憐而又骯臟的最低等人呢?”男人自語道,撇開手指,白巾飄蕩,落到流浪漢沒有瞑目的臉上,不多一絲,也不少一毫。
男人把右手置于左胸,嘴里呢喃著不知名的話語。伴隨著聲調的逐漸高昂,男人右手染上紅色的暗光。
這一剎那,方才露出半月的銀盤似乎渲染上淡淡的猩紅,暗耀點點,男人停下低語,打了個響指,流浪漢的尸體緩緩蔓延上火星,而后瞬間化為塵埃!
“愿腥火的樂園沒有痛苦?!?p> 他哀嘆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四月的某個寒冷的夜晚,皓月當空,沒有人知道,一個流浪漢的死亡?;蛟S,倫姆大道45號酒店的那個善良的服務生模糊地記得,她曾經(jīng)給一個留著大胡子的蘇格蘭人遞過威士忌……
……
倫敦塔橋。
這里的夜風格外強烈,冷得刺骨。一個年輕人站在塔尖上,單薄的棕褐色勁裝貼上他的軀體,隱隱勾勒出結實的肌肉形狀。
他呼出一口熱氣,臉頰凍得有些蒼白,但他黑色的眸子里仿若燃燒著一團火光。
這就是倫敦的夜晚啊,成成也在這座城市,天賜良機啊。不過,得先“除掉”谷辰這個蒼蠅才行,我要讓他知道,只有我黃子凡才是成成最完美的配偶!哈哈,這次的任務一定會很有趣的。
青年縱身一跳,宛若夜鶯般急墜。石質的地面在他的瞳孔中迅速放大,青年微微一笑,沒有絲毫慌亂,腳掌下生出橙黃光膜,而后穩(wěn)穩(wěn)著地。
塔壁陰影處走出一個軀體全部裹在黑色衣袍中的人,只有下顎暴露在空氣中。夜幕下,他就像影子,沒有氣息。
“影衛(wèi),我們走吧,去見見老朋友?!鼻嗄晡⑽阮^道。
“遵您所命?!币屡壑?,一只翠綠色的眼睛一閃而過。
……
倫敦城四方天空,如煙火般,不停有光帶和光點在云團中隱現(xiàn),而后又消失在近地面的某一處。
平靜無波的湖面開始有了波瀾,而后以點帶面,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吞噬掉死寂。
城市,罕見地在新日出生前,撥動勞作的軸輪。
一座又一座噴吐著光星的鋼鐵巨獸自四方天際降臨,匍匐在這片被歷史的塵埃掩埋的古老土地上,在凌寂的夜幕下,將猩紅的視線投向那座悠古的豐碑。
王的土地,今夜注定不再平靜。
王的古都,今夜注定不再沉息。
追循王的腳步,在這個世界的某一方天地,從來不曾停止。
海的狂吼中,漂泊的扁舟搖搖欲墜,命運中的人逃不了,或者說,他們從來都在命運的石塔內,一步也不曾邁出。
《黑紋書》上有一道言:晨星——王座的權杖注視著萬邦,然而將子推向王座的不是權杖,而是蒙塵的卑微之物。
風雨欲來!
而那個似乎沒有被命運眷顧的年輕人,此刻還在夢鄉(xiāng)中沉睡。
這是一場臨行前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