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趕盡殺絕
“拉出去，殺了！”
“閣主，閣主饒命，閣主——屬下為你做牛做馬這么多年，你不能這樣對我……”一連串凄厲的長嚎延綿不絕地自遠(yuǎn)處傳來，叫聲在整個天祥閣內(nèi)四處回響。
“為我做牛做馬這么多年，便私吞了天祥閣的銀子這么多年，這些我都睜只眼閉只眼沒和你計(jì)較，這次行動有多重要你是清楚的，既然你的人失敗了，會有怎樣的后果你應(yīng)該也清楚，你還想我怎樣對你？”數(shù)進(jìn)重門之后，一個帶著怒氣而故意壓低的語音慢慢地道。
“廢了他的武功和眼睛，趕出去，永不得回，否則，”聲音像一縷幽魂般滑過，“否則——死——”空氣仿佛凝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天祥閣的正殿立著幾個黑衣勁裝的中年人，聞言后，左首的一位微微躬身，沉聲應(yīng)：“尊閣主令?！彼局鄙碜又吧眢w似是晃動了一下，但倏忽之間，人已消失。
如此身手，竟甘為人奴仆，從言語神態(tài)看來，他們極其尊敬這位閣主，對他唯命是從。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謾悲涼。
“爺，到江州地界了?！毙烙饌?cè)首，低聲道。墨染宸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繼續(xù)往前走。
江州經(jīng)過兩千余年的自然消漲沖積成洲，桑黎人亦稱其為桑落洲。滄桑亙變，時長時沒，曾經(jīng)的江州水災(zāi)頻頻，民不聊生，經(jīng)多方治理和建設(shè)，已成富饒之區(qū)。地勢自西向東平緩傾斜，氣候溫和、日照充足、雨量充沛。
丑聞忠能在這里任職，也不算埋沒人才。
他們一行三人提前到達(dá)的事本應(yīng)無人知曉，墨染宸隱瞞了身份就是為了暗中調(diào)查，所以除了最開始的小插曲，他們這一路行得還算順利。
然而對手沒有再在路上刁難，卻也不打算讓他們省心——不管走哪條路，怎么走，終點(diǎn)只有一個——那么，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生涯豈料承優(yōu)詔，世事空知學(xué)醉歌。
江上月明胡雁過，淮南木落楚山多。
“有人！”誰？前腳剛踏進(jìn)屋子的阿霖抬起頭，只見一個人影坐在離她五尺之距的檀木大椅上，端坐得一派“我比你貴氣”的樣子，不覺有些啞然。
“你……”她還沒有說完，陡然間身子一僵，聽到辛遙尖叫一聲，“住手！”
阿霖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不請自來的中年男子，居然會一來就下這樣的殺手！
那人一劍得手，鬼魅般掐住她的脖子威脅道，“宸王殿下好大的名聲，也不過如此！”他拔劍出來，準(zhǔn)備再刺！
“當(dāng)”的一聲，他的第二劍被辛遙及時擋住，她得知阿霖到達(dá)的消息后立刻趕到他們下榻的地方，眼見不對從屋上天窗縱身而下，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只擋得住第二劍！
“住手！”辛遙驚得三魂少了七魄，看著藍(lán)衣上滿是鮮血的阿霖，“夕夕你怎么樣？來人——”她要喊人來抓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兇手！夕夕明明什么也沒有做，牽連其中何其無辜。
宸王為國為民這么多年，朝中無論是太后黨還是皇上派，誰不知道？
誰都知道宸王對朝廷的重要，誰也不可能下這樣的毒手！
墨染宸和欣羽聽到叫喊聲，暗道不好，扔了手里的東西拔劍趕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你是在挑戰(zhàn)我的耐心嗎？”辛遙的聲音難得地浮起了殺意，“我再說一遍，放開她，不要逼我動手?！笔种蛤嚾皇站o，冷若冰霜的女子卻沒有立刻發(fā)難。
阿霖受制于人，這是辛遙的軟肋——對方顯然知道這一點(diǎn)，才會拿阿霖當(dāng)人質(zhì)。
阿霖一身藍(lán)衣上滿是血污，垂落的雙手有明顯的劍傷，還有血在不斷滴落。因?yàn)闅⑹值淖钄r，無法及時止血療傷。
“你過來交換，我就放了她！”黑衣人指了指手執(zhí)龍吟劍的紫衣公子——他不知道墨染宸和欣羽互換了裝扮和佩劍，只憑龍吟劍做出來主觀判斷，他的目標(biāo)自然不是阿霖。
“好，我過來，你放開她！”欣羽扔下劍，毫不猶豫走過去，看著黑衣人把劍移到自己脖子上，乘機(jī)一把將阿霖推了出去。黑衣人冷笑一聲，以他為質(zhì)退了出去。
墨染宸接住阿霖，還好只是傷了手臂，辛遙湊近了去看她的傷口，又去搭她的脈門，只覺呼吸有些紊亂，氣血不足，不覺臉色微變，暗暗罵道：“該死！”
如今也無法可想，辛遙自懷里摸出個青玉小瓶，倒出一顆雪白的藥丹，塞入阿霖口中，右手撐住她的背后風(fēng)府穴，傳入一股真力，助藥力速行。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看著辛遙扶阿霖躺下，墨染宸的臉色一連變了數(shù)變。
他記住了對方的嗓音——原來冷血?dú)⑹值穆曇羰沁@樣的，可能因?yàn)殚L期沒有說話，聲音有一點(diǎn)啞，不怎么好聽。不像欣遠(yuǎn)有磁性的嗓子，更不像欣羽眉開眼笑討人喜歡，聽起來像個沒有感情的機(jī)器。
浪蕩天地拜最荒唐一吻，說俠客行刀者以身為刃。
“他為什么抓你，你跟他什么深仇大恨啊，殺妻之仇？”
“沒有～”
“滅門之恨？”
“也不是?！?p> “他借了你的銀子沒有還？”
“嗯，他是借了我的東西，不過不是銀子……”
“不是銀子，那是……”
“人！”
“借了你的人？”阿霖吃驚得張大了嘴巴：“你失身啦！”
欣羽……
好不容易脫身回來的欣羽差點(diǎn)沒被阿霖氣死，感情她不知道他是代替誰遭的罪，還明知故問。
年少的欣羽，有一張倍受上帝寵愛的臉。無可挑剔的五官，黃金分割般的比例，縹緲的眼神，清冷的氣質(zhì)，唇邊一挑似笑非笑的弧度。
挽弓當(dāng)挽強(qiáng)，用箭當(dāng)用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
潛身備行列，一勝何足論?
更深露重，辛遙突然聽到屋外有腳步聲。
看著一臉假笑，奉命來收買她的人，辛遙低低地問：“你有母親么？”
黑衣人怒火上揚(yáng)：“誰沒有母親？誰不是父母生養(yǎng)的？你腦袋有病么？虧你生得人模人樣——”他突然呆了，定睛看著辛遙，整個人像被抽干了血。
辛遙依舊一臉漫不經(jīng)心——漫不經(jīng)心地把手中銀勺移到了燭火上，那被用作交易的珍珠本是易碎之物，如何經(jīng)得起火炙？火光一閃，那稀有的深海珍珠已發(fā)白發(fā)黑，千萬價值化為烏有，連石頭都不如了。
在那一剎之間，黑衣人突然想通了許多他從未想過的問題——他自恃武功高強(qiáng)，從未想過會失手。萬一尋龍寨這占江為王之事像今日這般出現(xiàn)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他自以為有天祥閣相助，獻(xiàn)珠之事輕而易舉，不惜以寨作賭，如今事敗，他該如何對兄弟交代？
他如此自大輕率，怎能對得起二百三十多名傾信他的兄弟？他算是真的為兄弟著想么？他真的把他們當(dāng)兄弟么？
辛遙一問，問得他慚愧得無以自容。他闖蕩江湖，做的是強(qiáng)搶豪奪的勾當(dāng)，刀頭舔血，這可是人人希望的生活？他有母親，母親孤身一人仍在家中等他……
大道之行，不責(zé)于人。遇事不指責(zé)，是為人處世的智慧?？刂破猓拍芰糇「?。
一個王朝的興盛，既要有天的助力，也要有地的安寧。從皇帝的封號也可以看出，他對國家的興盛還是寄予著厚望。
古往今來，江山代有才人出，除了功臣名將，還有許多帝女花。阿霖喜歡講故事，她喜歡和辛遙講那些傳奇來打發(fā)時間。
墨染宸去找欣遠(yuǎn)和丑聞忠商量案情，她有傷不能同去，辛遙留下來陪她。
她于是講起了一位帝王之女的故事，這位帝女便是長平公主，傳說她的皇帝老爹曾經(jīng)下令給她選一位夫婿，要求從周圍的子弟中，選一位品貌皆好的。當(dāng)時也選定了一個人，就是當(dāng)時的都尉周世顯。
當(dāng)時李自成進(jìn)入都城之后，身在王宮中的崇禎帝心灰意冷。他不愿自己被闖王軍所俘虜，也不愿自己的妻子兒女受到士兵的蹂躪，所以選擇了自殺。
而在自殺之前，他要求自己的皇后和妃子都跟著自己自殺，聽到消息趕來的長平公主，此時只有十五六歲，她見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死去，只好拉著父親的袖子大哭。
然而此時皇帝看著幼小的女兒，心中悲憤萬千。他對著長平說：“你這樣一個孩子，何苦生在我們家呢？”說完拿劍向她砍去。長平躲閃不及，只好伸出左臂阻擋。結(jié)果手臂被砍斷，臉頰也被劃傷。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崇禎帝眼見長平公主已經(jīng)昏死過去，估計(jì)她已經(jīng)活不成了，也就沒忍心再刺第二劍。
等李自成帶兵趕到的時候，也以為她已經(jīng)死去，所以叫人將她送到她祖父的府上，準(zhǔn)備安葬。卻沒想到長平卻因此而保住了一命。
五天后，她在祖父的府上醒來，雖然保住了性命，然而因?yàn)樯眢w已經(jīng)傷殘，加上國家滅亡，親人不在，她的環(huán)境也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
在這里還有一個小插曲，當(dāng)時有平民冒充駙馬，結(jié)果卻被發(fā)現(xiàn)了。
婚后，周世顯對待她還不錯，而公主喜歡詩畫，可惜如今身心都受到重創(chuàng)的公主對人世并不再存有幻想和留戀，她曾上奏朝廷，請求出家。不過并沒有被允許，而且順治帝因此而賞了她很多東西。
可惜公主終因思念家人過甚，竟然郁郁而終，死的時候已經(jīng)懷了五個多月的身孕。
看長平公主，她本身并沒有什么過人的才能，身為一個滅亡王朝最后的公主，她的命運(yùn)是悲慘而讓人同情的。雖然后續(xù)的政權(quán)對她的待遇還不錯，然而失去國家，失去親人的苦難，并不是她一個柔弱女子所能承受的。
因此她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甚至在民間的很多傳說中，也有關(guān)于長平公主出家，并練成絕世武功，收了八個厲害的徒弟，并最終刺殺了皇帝報(bào)仇的故事。
而這些都只不過是人們對這位公主的同情和想象罷了。
阿霖感慨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一個亡國公主命運(yùn)都如此悲涼，何況是平民百姓。”
辛遙不知她為何傷春悲秋，大發(fā)感慨，默默看著她不說話。
嘆息陽關(guān)柳，青青能幾時?春光不可度，綠鬢已成絲。
歲歲愁扳折，依依綰別離。故園有奇樹，日夜憶連枝。
很多生不由己的人，或許一開始只是想過簡單平凡的生活，可惜的是，一切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