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要和若兮一起去接敖蘭。她是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五年零六個月的刑期,因為表現(xiàn)好提前半年釋放。
被她打的那個人是我們所在這片區(qū)域一個暴發(fā)戶的兒子。因為洛伊,敖蘭用花盆將那個暴發(fā)戶兒子的腦袋給砸開了一個大口子,然后又把他反綁在椅子上邊罵邊扇了五十六個大嘴巴,然后,自己主動撥通了報警電話。
警察來的時候暴發(fā)戶的兒子依舊在椅子上被反幫著,警察問敖蘭為什么這么做,敖蘭輕描淡寫的說:
“沒有為什么,就是看他不順眼,我仇富。”
五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是很長,卻足以讓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讓這個世界在我們的眼底完完全全的變成了另一種色調。
若兮告訴我她已經(jīng)為敖蘭準備好了所有新衣。
我們這里有個習俗,就是無論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坐的牢,出來的那一天,都必須得好好的洗一澡,然后,從頭到腳,里里外外都要煥然一新,寓意是告別過去,重新來過。
然而,真的能徹底告別過去嗎?誰知道呢!也許有的人能吧!
早上六點,我送我的諾兒上了學后就一直坐在窗戶邊發(fā)呆。
春天,萬物復蘇的時節(jié)。
窗外,小燕子又開始忙來忙去的銜泥搭建它的新巢,可是我卻感受不到一點點春的氣息,在我的眼里,這個世界就如同我的心一般死寂。除了偶爾能從一些孩童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光彩外,再其他一切在我眼里全部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從那個狂風暴雨夜開始,從我甘愿忍受那張寫滿淫邪的臉的人對我恣意的摧殘開始,我的世界就注定不會再有春天,只能日復一日的遭受著那個狂風暴雨夜沒完沒了的“洗禮”。
若兮大約六點半到的我樓下,聽到電話響我沒有接,直接下樓去找她。
開車的是楚漢,若兮的老公。
“西兒,你的臉色又不太好?!?p> 坐進車里,若兮很是關切的問我。
“嗯,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吧!”我強迫自己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回她。
我已經(jīng)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想說話了,跟誰都不想說,即使是看到自己最要好的姐妹我也不想說。因為語言對于如今的我來說簡直就是一件既蒼白無力的東西,又是一件殺傷力超強的武器。即使我有千萬張嘴我也永遠都無法向別人講述的清我滿肚子自認為的苦楚,而別人隨口而出的一句言語就能輕而易舉的將我打入永劫不復之地。
其實,我不光光是懶得說話,我還懶得梳洗打扮,懶得吃喝拉撒,或者干脆說,我根本就懶得繼續(xù)再活在這個世上。
我好像患上了懶癌,也或許是我一直就是一個懶癌患者,只是現(xiàn)在已病入膏肓?,F(xiàn)在的我就只想在一個地方一直一直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的就那么坐著,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說,就那么靜靜的~一直一直坐著,一直坐到我的生命徹底終結。
“西兒,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好多事也許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即便沒有你,人們該遭的劫也躲不過去,你就不要太自責了吧!”
若兮邊說邊溫柔的撫弄著我那幾根快要被我自己剪禿了的短發(fā)。
我明白她所說的“人們”指的是誰,我也明白過去的早已過去,任我如何追悔莫及也不可能再回的到那個午后,可是我卻怎么也不敢用“命運”這兩個字來麻痹自己。
因為我總認為除了那些不可預知的天災人禍,再其他大部分事都在人為。
一旦我把所有的不幸和過錯都歸咎到命運的頭上,那我就全然不會再有什么廉恥、羞愧、自省之心,一切的一切均是命運在一手操縱,我都還沒有抱怨命運對我的不公,別人又憑什么來指責我不努力不上進。
所以我絕不可以怨天尤人,倘若真的要怨,我就只能怨我自己那該死的天性。
從小到大,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做過一次正確的選擇。
曾經(jīng)我一心想去追求的,是我現(xiàn)在滿心所不齒的。
我痛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的無知,恨自己的愚昧,恨自己的荒謬,恨自己的可笑,我好想結束這個一無是處骯臟不堪的自己,然后帶著今生的教訓再從新好好活一回,或許就不會再活的似如今這般狼狽。
只是,我始終都沒有真正去直面死亡的勇氣。
我是真的沒有想過要去死,我只是很想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一躍而下,然后借助那股動力在風中自由自在的翱翔;我只是很想一口氣把整瓶的安眠藥全部都吞下,然后好借助那股藥力好好、好好的睡一覺,好讓我徹徹底底的擺脫掉身在人世間的所有繁雜和疲憊;我還很想很想將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剁成肉醬,然后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都丟進萬能的消毒水中浸泡好久好久再將它們合在一起重塑一個自己,或許就不會再像現(xiàn)如今這般污穢。
我也真的不想去死,只是每每感覺煩悶疲憊的時候,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我:去死吧!死后的世界將會是一片永遠的安樂,永遠的祥和。
可當我稍稍清醒一些時,我明明白白的知道我是萬萬死不得的,因為我不單單只是我,我還是一個媽媽,是一個女兒,我得對他們負責。我怎么可以任由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然后把深深的苦痛和絕望留給我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女兒呢!
而且,我也不是很確定死后的世界是不是真如那個聲音所描述的那般美好,我怕萬一我死后才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那個世界比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世界還要不堪,想再回來恐就不會如去時那般容易,那我豈不更加悲慘。
其實,此時此刻的我早已沒了兒時的天真,此時的我總認為:一個人一旦死了,那就意味著徹底的結束,徹底的灰飛煙滅。沒有什么輪回轉世,沒有什么地獄天堂,人只要死了,一切只能皆是虛無。
所謂的天堂和地獄不過是人們內(nèi)心的自我安慰。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心里有佛,即用佛心待世界;心里有魔,即用魔心待世界。無悔無憾地獄也是天堂,心有戚戚天堂亦是地獄。
一如現(xiàn)在的我,貌似生活的舒適安逸,實則時時刻刻都在遭受著煉獄般的煎熬。
我的笑永遠都是苦澀的,我沖若兮笑笑,隨后將目光轉向窗外,隨著車窗外一掠而過的景物,任由自己的思緒在蒼茫的視線中空洞的游蕩。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內(nèi)心或多或少總會有一些感慨,但卻是無法與人訴說的。因為每個人都有獨立的思想,一樣的事情不一樣的看法,一樣的經(jīng)歷不一樣的感悟。所以只好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都留在自己的肚子里去慢慢去體味。
一路走來,想想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可以統(tǒng)稱為我的老師,他們教會我很多東西,或好或壞,都使得我變成一個越來越不同于昨日的自己。
尤其是那些經(jīng)過了歲月的沉淀還依舊留在我生命中的人,她們一直都在不斷的給我?guī)椭o我關懷,讓我即使在最凄冷的時候,也始終都能感受到有縷縷陽光般的溫暖時時圍繞在我身旁,從不曾遠離。
他們讓我懂得要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身邊的人身邊的事,讓我從滿腔怨憤到試著去理解去接受,去寬恕,寬恕自己,也寬恕那些自認為不該寬恕的一切!
若兮就是其中的一位,在她的身上,有著許多我望塵莫及的優(yōu)點,她總是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從不會勉強自己去迎合這個世界。
而且,她還是個一言九鼎的人,她很重承諾,只要是她答應了我的事就一定會盡力去辦到。
不像古南兒,什么事她都會滿口答應我,等掉過頭你再去問她,她準會說她因為工作太忙給忘記了。
什么工作太忙,純粹就是借口。我始終都堅持的認為:一個人即使再忙,也絕不可能會把真正放在自己心上的事情忘記掉。
忘記,只能證明她一開始就沒有把你囑托她的事情真正放到她的心里面去。
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古南兒雖是我一奶同胞的親姐姐,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但她給我的感覺還不抵若兮一半親切,因為,她和我從來都不是同一個世界上的人。
尤其現(xiàn)在,她是從病魔的手掌中拯救人類的白衣天使,而我,則是一個臭名昭著集所有惡習與一身的墮落游民。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市里那家最大醫(yī)院的院長,但我從未因此而感到驕傲過。我很少在人前提起她,我不想讓人們知道我有一個那么優(yōu)秀的姐姐,我不喜歡人們總是拿我與她去做比較。
我還有個哥哥,叫古東兒,他也很優(yōu)秀,現(xiàn)在在一個部隊里任團長,我也很少提起他。
他們從來都和我不屬于同一類人,所以,無論他們?nèi)绾螌ξ液?,我都不喜歡他們,一點都不喜歡。
現(xiàn)在的楚漢只剩下了一條腿,幸虧車子是自動擋,否則,我恐怕很難這么安心的任由自己的思緒四處游蕩。
楚漢是個好男人,至少我這么認為。
我很喜歡內(nèi)心專情的人,盡管楚漢的身邊從來都不曾缺少過其他女人,但由始至終,真正住進他心里的就只有若兮一個人。
看著現(xiàn)如今他們兩個在一起甜蜜的樣子,我總是會莫名一陣傷感,早知道兩個人終究還是要在一起,為何一開始就不能好好的彼此珍惜,非得要相愛相棄,直到都搞得傷痕累累才肯承認對方始終都是對方這一生都不可或缺的唯一。
或許,只有有殘缺的圓滿才能真正圓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