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一整夜都在提心警醒著自己,但最后還是不知不覺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掀過簾子,從床上慢慢下來,身子沒有因為多睡而感到輕松,反而更加疲乏。菊香把藥端了上來,一見她懊惱的神情,我便知曉必定是沒抓住什么線索。
菊香道:“奴婢今兒一早就一直在外面守著,藥是凝香一直看著煎好的,并沒有另外的人靠近,更別說往藥罐子里下藥了?!?p> 我不禁蹙起了眉頭,凝香雖說不是房里伺候的人,但也是跟著我的老人了,我深知她的品性,絕計不會對我做出這樣陰毒的事來,心下頓時疑心大起,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菊香,菊香忙道:“奴婢十分小心,當(dāng)時奴婢就在院子里照顧花草,就和往日一樣的,并未露出半分行跡?!?p> 我想了想說:“凝香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跟著我這么久,行事都是勤勤懇懇的,絕不可能是她?!?p> 菊香道:“奴婢也是這么覺得,凝香雖然不在房里伺候,但一直都和奴婢聊得來,人是很好的?!?p> 我道:“也正是如此,我才不要她在房里,因為外面也需要有一個她這樣的人為我把關(guān),”看了看菊香,“你和凝香,一人主內(nèi),一人主外,我才能完全放心?!?p> 菊香道:“那二小姐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凝香,叫她留意?”
我擺手道:“不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實在容易打草驚蛇,無論你裝的再無意,其實在那人的眼里都會覺得刻意,因為她在暗,我們在明,她是有心人看什么都要多幾分疑心?!?p> 我端起藥碗,仔細(xì)看了看,顏色依舊不對,想必不用淺嘗,我心頭一陣惱火,歇了半晌,才壓著嗓子道:“好狡猾的家伙,竟還是叫她下了藥,絲毫破綻都沒有漏出?!?p> 菊香跪在地上正色道:“二小姐,”又?jǐn)棵嫉溃耙欢ㄊ桥灸睦锸韬隽??!?p> 我一面叫她起來,一面說:“也不能全怪你,能在我這里迎著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又沒被發(fā)現(xiàn),這里頭必定有古怪?!?p> 菊香道:“那這藥?”
我指著外面的麗春花道:“拿去澆花吧?!?p> 菊香望了望窗外,微笑應(yīng)道:“是?!彼γΦ娜チ藭樱貋砦覇枺骸皼]被人瞧見吧?”
菊香搖頭說:“自然沒有?!?p> 我扶著額頭,想了半晌,忽對著菊香道:“你去把藥罐子拿來我看看?!?p> 菊香點點頭,出去了。
我盯著窗外的麗春花怔怔的發(fā)愣,一朵朵優(yōu)美而輕盈,姿態(tài)蔥秀,裊裊娉娉,花瓣質(zhì)薄如綾,光潔似綢,花冠輕盈燦若錦霞,因風(fēng)飛舞,儼然彩蝶展翅,頗引人遐思。
菊香很快回來了,手里提著給我煎藥的紫砂藥罐,遞過來說:“二小姐要這個來做什么?”
我接過左右翻轉(zhuǎn)幾下,道:“你也算是云南王府里數(shù)一數(shù)二機(jī)靈的丫鬟了,你看的應(yīng)該沒錯,可如果不是有人親自動手下藥,那就只能在這些勞什子上做些手腳了。”
菊香問:“二小姐是怎么想到這一點的?”
我笑道:“以前我在太仆府的時候,見過府中主母用過這種伎倆,”菊香“啊”了一聲,我看了看她,“不過她只是不想看到我,才會時不時的在那里頭下點蒙汗藥什么的,倒還沒有這么陰毒。”
宜興產(chǎn)的紫砂藥罐乃是長生不老,千年不朽之物,水火兼容,不懼腐蝕,冷暖兩宜,不挑保存。方寸玲瓏間的圓潤形態(tài),通身黃紫,冠面上楷書清晰地篆刻著幾句:胚淬火后,把把顯崢嶸。貌似泥為骨,敲之金玉聲。
我翻轉(zhuǎn)著蓋子,對著日光仔細(xì)瞧了瞧里頭,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我把藥罐放在案上,正蹙眉想著許是自己腦筋用錯了地方,可巧當(dāng)下又犯起了困來,一時心里十分惱怒,猛地一抬手不小心打翻了掩在藥罐上的蓋子,落在宣紙上,借著力就彈在了地上,“嘭”的一聲,碎得滿地。
剛想說話,便看到宣紙上,地面上砸的到處都是烏黑色的藥粉,我立刻拿起宣紙仔細(xì)察看,一股子濃郁的草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我問菊香道:“你可看出緣故來了?”
菊香一邊收拾著藥罐蓋子的碎片,一邊回道:“如果這樣還不能明白,那奴婢還真是白在云南王府呆了這么多年。”
菊香收拾的差不多后,輕輕拿過壘砌在托盤上的一片碎片,看了看說:“這蓋子里的機(jī)關(guān)還真是精巧,”笑了笑,對我說,“只要二小姐的藥湯沸滾起來,就會融了藏在里頭的草藥,在蓋子上密密打上針眼般的小孔,那藥便無人知曉的混在了二小姐原本的湯藥里,一般人也難以發(fā)現(xiàn)此中玄機(jī)?!?p> 我冷笑道:“我這下算是長了見識,這樣精細(xì)的功夫,怪不得我們查不到下藥的人,找不到線索,原來都是早就預(yù)備好了的?!?p> 我想了想,問菊香道:“這藥罐子可是你近來新買的那個?”
菊香頷首說:“是,奴婢原本買的那個因被汪人兒撞壞了,就托著小廝幫我又去重新買的這個。”
我“嗯”了一聲,問菊香:“你可還記得那個小廝的樣貌?”
菊香蹙眉想了會子,道:“大致還能記得?!?p> 我點頭道:“你把藥罐子放回原位去,暫時把那個舊的蓋子先籠在這上面用著,再去找明世子,把事情告訴他,叫他幫我打聽打聽那個小廝的來歷?!?p> 菊香急忙應(yīng)了,快步退出。
大致過了三四個時辰,菊香回來稟報說:“那小廝名為煙柱,原是在云南王外頭做雜事的,后被分到各處都呆過一段時間,無一能呆得長久。也跟過府中班子一段時間,因為偷竊之故,被踢了出來,又好在他家里先人曾對云南王忠心耿耿,所以就只派他看看府門,不至于被趕出府無以為生罷了。其實府中但凡與他有過交集的人,沒有不恨他的。”
我道:“既如此,怎么沒有人給他點教訓(xùn)看看?”
菊香道:“大家都是想著,好好做自己的分內(nèi)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點點頭,道:“去跟明世子借幾個人,把那個煙柱給我拽過來,”語氣冰冷說,“就讓我來第一個給他點顏色瞧瞧。”
菊香頷首應(yīng)了,匆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