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家人,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逼盍绽淅涞恼f著,雙眼無神的盯著眼前高高升起的太陽,她想起了在很久以前那幾個溫暖的日子。
祁琳至今都記得,在那件事發(fā)生以前,溫柔賢淑的母親總是喜歡將棕色的長發(fā)輕輕盤在腦后,將淡淡的香水噴在身上,然后伸出漂亮的手去挽住父親的胳膊,兩人依偎在一起。
母親笑起來很漂亮,人也很漂亮,就像是插在鏤空的紫檀花盆里的君子蘭一樣,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就像是花瓣一樣漂亮。父親總是夸母親好看,而且會時不時的給她驚喜。這一切看在祁琳眼里如珍貴的水晶球一般,沒有什么比一個幸福的家庭能讓她更幸福的了。
她喜歡秋天,喜歡明亮的黃色被火紅包裹著在風(fēng)中搖曳,喜歡太陽把大地曬得暖暖的,曬出麥子的熟香,喜歡父母打扮精致帶她出去,喜歡想象秋天能夠發(fā)生的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秋天帶給她無數(shù)的驚喜,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孩子想象的大門,一切都涌入心里,五彩斑斕,從那時候開始,祁琳便喜歡想象了,想象一切。
幸運(yùn)的是,三歲那年,她的想象給了她一個驚喜。
在這個世界,三歲是人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diǎn),相當(dāng)于一個人的再生。家境貧窮的人可以因?yàn)橐粋€能力而改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而一個生活富裕的人也可以因?yàn)橐粺o所有而成為重矢之的。祁琳是幸運(yùn)的,她本就擁有幸福,而在上帝的眷戀之下,她又獲得了一雙神奇的手,能夠創(chuàng)造一切的手。
“只要她能想到的,她都能做出來?!澳赣H抱著她,以驕傲的身姿對著她的朋友們,在祁琳又嫩又圓的小臉蛋上留下一個個紅色的唇印,將她抱在懷中,溫柔的搖著。在那個時候,祁琳就是她的寶貝,她的一切。
當(dāng)所有幸運(yùn)都降臨到你身上的時候,那未必是一件好事,因?yàn)?,那意味著你花光了今后所有的運(yùn)氣來獲得短暫的幸福。
三歲的祁琳滿足于那一刻的幸福,卻不知道在那幸福之后是殘酷的現(xiàn)實(shí)。
“今天我們來講空間創(chuàng)造能力,首先,我們需要打開思維……”站在講臺上的老師西裝革履,認(rèn)真的講述著空間創(chuàng)造,生動中夾雜著嚴(yán)肅的氣氛活躍著,引起了一大部分孩子的好奇心,他們認(rèn)真的聽著,眼睛里發(fā)著光,滿是對創(chuàng)造的渴望和好奇;而那少數(shù)的不聽講的孩子,除了班上那名大腦發(fā)育遲緩的孩子以外,就只有祁琳了。
并不是她不想去認(rèn)真聽,而是她根本做不到。
在第一步實(shí)踐之前,她和其他孩子是一樣的,直到那次實(shí)踐,她連次元創(chuàng)造的大門都沒有打開,愣愣的坐在那里看著所有孩子和老師閉上眼睛端坐著,環(huán)視后,祁琳看到唯一還睜著眼睛的就只有哪個傻子了。
不久,母親梳著端雅的妝容走進(jìn)老師的辦公室,一襲長裙款款落地,向來冷靜的她坐在辦公室里,那笑起來像是花瓣一樣溫柔的眼角在那時便宛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向發(fā)鬢砍去。
小小的祁琳心虛的站在一旁看著,母親埋怨的目光時不時的看向她。
“孩子什么都做不出來,這和當(dāng)時入學(xué)時的描述根本不一樣啊。”老師打開數(shù)據(jù)庫,一個個冰冷的數(shù)字刻在母親眸中,赫然寫著的幾個微不足道的分?jǐn)?shù)讓她在那一刻把溫柔撕碎了。
“不可能,我們家孩子從小就會現(xiàn)實(shí)創(chuàng)造,是不是搞錯了?”她用可憐的語氣問過去,卻又時不時的用那嚇人的目光去看祁琳。
“不會有錯的,的確如此。她在空間創(chuàng)造上什么都不會。要知道,這位家長,空間創(chuàng)造是這個社會現(xiàn)在發(fā)展的基礎(chǔ),即便您的女兒會現(xiàn)實(shí)創(chuàng)造,那也只能說明那是假的,因?yàn)檎嬲默F(xiàn)實(shí)創(chuàng)造是要建立在空間創(chuàng)造的基礎(chǔ)之上,而您的女兒自從入學(xué)以來就什么都不會,只是坐在她的位置上去制造一些麻煩,如果她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只會成一個街頭的攤販?!?p> 老師的話說的似乎十分有道理,可被父母如視珍寶的祁琳卻在那一句句見血的話中變得一無是處,就像是一個廢物。
母親的目光也逐漸從懷有歉意的笑向混雜著恨意和不滿的淚變?nèi)ァ?p> 祁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會令母親如此傷心,但她直到,母親之所以會哭,都是因?yàn)樗?p> 那一刻,母親站起身鞠躬時,一滴淚水奪眶而出砸在辦公室桌子的玻璃上,那滴淚便像是一顆石子,埋進(jìn)了祁琳的心,罪惡感油然而生。
高跟鞋砸在地面的聲音比以往都要響,母親那沉重的步伐好像是要將地面跺穿一樣。那優(yōu)雅的紅色風(fēng)衣也沒有了之前的靈動,而是死氣沉沉的隨著母親沒有靈魂的步伐垂著。
“媽媽是不是傷心了?”祁琳想著,想要上千去安慰母親,想要抓住她的手,讓她看一眼自己,把自己抱起來,或許她會好過許多??墒撬牟阶訁s十分決絕,不像是一個母親在和她的女兒并肩行走,而像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在擺脫她的厄運(yùn)。
“媽媽!”祁琳用稚嫩的聲音喊著,邁開小小的步伐向母親跑過去,她撲過去樓主母親的腰,卻感覺到那雙冰冷的手將她死死扣住的手掰開,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推到了地上。
“別叫我媽!我沒你這么丟人的女兒!”母親大吼著,淚水涌出眼眶,再也止不住了。
從那時候開始,祁琳才知道,地面是多么的冰冷,不是被太陽曬得暖暖的,而是被母親踩在腳下的又硬又冷,冷得將她的眼淚凍結(jié),她哭不出來,因?yàn)槟赣H討厭孩子哭鬧,她不敢哭。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祁琳便不喜歡秋天了。
葉子似乎不再是記憶力亮的發(fā)油的黃,而是死氣沉沉的枯黃色。它們隨著瑟瑟的風(fēng)從樹上被撤下來,落地的聲音十分沉重,一點(diǎn)也不輕柔。
祁琳討厭秋天,不只是因?yàn)榍锾斓念伾€有總是出現(xiàn)在那個時候的談話。
秋天,瓜果成熟,孩子們一年的成績也像是果子一樣結(jié)了出來,收獲滿滿的父母便會帶著孩子們令人驕傲的成績出去炫耀,而一無所獲的父母便不敢出門。
“喲,這不是趙老師嗎?“這總是熟悉的開場白,一個看上去十分和藹的阿姨拉住母親的手熱情的寒暄著。而母親也總是應(yīng)付著去陪笑,聽她繼續(xù)問候著。
“哎,這么長時間沒見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很快,話題的對象便不再是母親,而是祁琳了。
阿姨們總是會用著羨慕的眼光看著她,矯揉造作的說道:“哎,這是琳琳啊,喲,都這么大了。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家琳琳可是個好孩子呢,怎么樣,成績在學(xué)校是不是數(shù)一數(shù)二?。坎幌袷俏壹液⒆?,回回都是萬年老二,丟死人了,你說是吧?!?p> 每當(dāng)這時,母親總會笑著說:“你可別這么說,我們家祁琳那還不是靠她那聰明的腦瓜子才的第一的?嗨,還是不如你們家小鈺乖,老實(shí)又努力?!?p> 白肖鈺總會可憐兮兮的躲在母親身后,看著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祁琳,在白肖鈺母親夸贊祁琳的時候,祁琳總是能感受到,來自白肖鈺的羨慕的眼神。
撒謊總是母親的拿手好菜,她喜歡把祁琳捧得高高的,宛如一道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但事后,便像是看垃圾桶里的腐臭物一樣嫌棄的說道:”祁琳,我剛才可是都已經(jīng)把話說出去了,你好歹別給我丟人啊。“
祁琳看著母親的眼神,硬是擠出一個微笑回答道:“媽媽,你放心,我是不會給你丟人的?!?p>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祁琳不再愿意學(xué)習(xí),哪怕是她最喜歡的現(xiàn)實(shí)創(chuàng)造。來自母親的壓迫讓她覺得,她不是為自己而活,更像是母親一個炫耀的資本和工具。
父親先前喜歡喝酒,他總是喜歡在和母親聊天的時候小酌一杯,那時是調(diào)情。
可慢慢的,他從喜歡變成了沉迷,他的眼里只有酒,沒有了母親。
父親在喝完酒以后總會拿起桌子上的酒瓶朝著房間里的任何東西砸過去,包括瘦小的祁琳,還有她那可憐的母親。母親先前還會沖上前去搶父親手里的酒瓶,或者是將祁琳護(hù)在懷里,可到后來,她連護(hù)都不護(hù)了,眼神呆滯的看著那個發(fā)瘋的男人滿臉通紅的指著她破口大罵。
直到有有一天,母親再也受不了,絕望的跑出家門,留下手足無措的祁琳和喝醉的父親。在那雙眼中,祁琳不再是他最愛的孩子,而是他的仇人。
瓶子雜碎在墻面上的聲音刺入祁琳的耳朵,破碎的玻璃渣劃過她稚嫩的皮膚,堅(jiān)硬的棍子從空中揮下來的時候似乎是要把空氣都撕裂,抽打在身上的那一刻,祁琳感覺早疼痛從灼熱的皮膚一直延伸到了自己的胸口。
那天,父親打了她許就,在他放下棍子的那一刻,他哭了,像是母親一樣絕望的哭了,他哭喊著:“我生你養(yǎng)你到底要你干什么吃的,你就別掙扎了,被我打死算了,打死了,我好再和你媽生一個孩子?!?p> 父親的一席話讓祁琳感到恐慌,“原來,這世界上最愛我,最希望我好的人居然是最希望我死的人?為什么?”那句話無情的抽打著祁琳對生活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心,使它遍體鱗傷,漸漸的,連心都感覺不到疼痛了。
空蕩蕩的心讓祁琳感到不安,她像是一只沒有著巢,沒有枝頭的鳥,無處可依。
她想要逃跑,卻被父母硬生生的拉回殘酷的生活,一次次毒打和咒罵讓她徹底失去了希望,她看著擺在櫥窗里父母的笑臉,看著看著,便想要哭了。
“我什么時候還能看到她們笑?是不是我聽話了,他們就高興了?”祁琳安慰著自己,希望能從黑暗中找到一絲亮光。
她記得母親喜歡打扮,年輕時候的母親總是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而她也喜歡那個漂亮得母親。
九歲那年的夏天,祁琳為了能討母親開心,參加了空間創(chuàng)造比賽。
未成年的她不僅沒有經(jīng)驗(yàn),而且體力微弱。在賽場上被別人故意弄傷的她一次次站起來,雖然感覺很痛,但是她的心卻不痛,耗盡體力的確讓人絕望,但卻不如父母的一句話讓她絕望。
最后的最后,她贏了,當(dāng)她以為希望就要來的時候,一張寫著父母名字的紙將她再一次拖向深淵。
“琳琳,爸爸媽媽離婚了,你跟誰???”父親母親笑著問祁琳,她將得到的獎品攥在手里,干笑著抬起頭去看父母,眼中全是悲傷與絕望。
她知道,這兩個人誰都不想要她,所以,她沒有回答,而說出了一個請求:“我沒有別的要求,爸爸媽媽,我想明天你們送我上學(xué),好嗎?就這一次,因?yàn)橐郧皬膩頉]有,可以嗎?”
祁琳用將要哭出來的一雙眼睛看著他們,而在他們臉上寫著的卻是焦躁與不滿,這看似簡單的一個請求在祁琳父母的眼中看起來十分的過分而不可理喻。
次日清晨的風(fēng)十分的冷,祁琳一夜沒有睡著,她早早地起床站在窗邊發(fā)呆。
當(dāng)母親打開她房間門的那一刻,身后沒有傳來催促她吃飯的聲音,母親的腳步很沉重,祁琳慢慢走出房間時,客廳里是冷冷清清的整潔和干凈,那桌面上甚至都沒有擺放早餐。
祁琳站在車來車往的道路上等著父母來送她,看著那一輛輛飛馳的車,她忽然想到:“被他們壓過去會不會很疼?都說爸爸媽媽是最愛孩子的,既然我的媽媽爸爸那么希望我去死,那我……”
祁琳在不知不覺的邁出腳步,那一刻,她閉上了眼。
“疼嗎?”她問自己。
她看著眼前的一灘血跡和父母倒下的身影,心疼得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
那天的風(fēng)很大很大,母親棕色的秀發(fā)向血里伸去,沒有了香味,剩下的,只有血腥味。
“喂!祁琳,怎么回事???”李凱害怕的喊道。
祁琳身下的混沌開始狂躁起來,她從回憶中驚醒,驚慌失措的伸出手去抓住混沌。
就在這時,她看到在不遠(yuǎn)處一個同樣是飛舞在空中的身影,仔細(xì)看去,那是一個騎著半人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