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瀟在馬車?yán)锫牭搅送饷娴穆曇?,察覺到事態(tài)不對緊緊抓著車壁屏息聽著動靜,沒成想很快馬兒就被嚇瘋了,接連幾個蹬腿揚蹄帶著車廂也猛烈的晃動了起來,好在她抓緊了車壁才沒被甩出去。
馬兒最后一個揚蹄把她狠狠地撞在了車壁上,白瀟皺眉忍著骨頭的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透過馬車的蕩起的布簾,一陣陣疾風(fēng)吹了進(jìn)來,白瀟看到了迅速從她眼前劃過的樹木,感受著馬車在路上疾馳,她意識到了事情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圍,一時恐懼涌上了心頭。
外面雷電交加,在樹林里顯得更加可怕,狂風(fēng)吹動著樹葉和樹木發(fā)出了號叫般的聲音,卷起了沙土石塊在空中飛揚,砸進(jìn)了馬兒的眼睛里,馬兒跑了半天也沒能讓自己感到安全更加煩躁了,覺得身后的車廂也成了累贅,一邊跑一邊想把車廂甩掉。
馬車的顛簸時不時把她甩在車壁上,白瀟心驚膽戰(zhàn)地坐在馬車?yán)锵朕k法,她不知道這馬兒會跑到什么時候,會帶她去哪里,之前夏陽他們給的暗箭她也沒有帶在身上,手邊什么東西都沒有。
白瀟盯著飄蕩的布簾想了想狠下了心,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試試跳下去。有了這個打算,白瀟把身上的發(fā)釵發(fā)簪耳墜一一都取了下來,免得跳下去的時候傷到自己,然后拿起綁在一邊的裝衣服包袱裹在頭上,扶著車壁慢慢往門口挪。
剛走到門口白瀟就被嗆了一口冷氣,忍著疾風(fēng)撥開布簾。沒了布簾的遮擋,外面的情況一覽無余,白瀟看著從眼前一晃而過的樹木腿一軟,努力穩(wěn)住心神觀察四周的情況。路邊有一排野草,若是能跳到草地上,應(yīng)該就沒有大問題了。想好了法子,白瀟趁著馬車轉(zhuǎn)彎的時候奮力一蹬跳進(jìn)了野草里,順勢滾了幾圈遠(yuǎn)離了馬車。
馬兒在轉(zhuǎn)彎時速度慢了些,但白瀟從上面跳下來也摔的不輕,只覺得渾身傳來一陣鈍痛,尤其是腳踝,腦袋也暈暈的悶疼,她怕草叢里有蛇,把頭上的包袱拿下來忍著疼爬了出來坐在路上。
白瀟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低頭看看自己的情況,胳膊和手上被野草和石子蹭破了皮,劃出了幾道血痕,腳踝火辣辣的疼不斷地傳了過來,她伸手摸了一下,腫起了一大片,胳膊和腿受了力止不住的發(fā)顫,好在頭沒有受傷。
“轟——”
“??!”
眼前一道亮光突然閃過,接近著響起了一聲雷聲,那雷電仿佛就在她身邊,嚇的白瀟禁不住叫了一聲捂住了耳朵。這一嚇讓她這幾天的委屈爆發(fā)了,憋了好久的眼淚從眼眶里涌了出來,頭埋在膝蓋上抽泣。
發(fā)泄了一會兒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擦了擦眼淚抬頭看向了來路,那馬兒從這邊而來,她順著這條路走回去的話,在半路上或許就能遇到林蕓他們。
不能難過,要難過也要等到回家了再說。
白瀟鼓起了氣,試了試腿腳好像沒有剛才那么疼了,努力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夏天的天氣如同孩子的心情,之前還晴朗悶熱,現(xiàn)在卻起了暴雨,很快就雨點就落了下來,滴滴分明,像是被困了許久,蓄滿了力氣,猛烈地往下砸,砸在樹葉上嘩啦啦一陣亂響,砸在人的身上也是一陣疼痛。
白瀟很快就被暴雨淋濕了衣裳頭發(fā),雷電時不時地還會響起,她不敢站在樹下躲雨,捂著耳朵小心翼翼地走在中間,走著走著,她走到了一處三岔路,望著那條路一臉迷茫,分辨不出到底該走哪條路。
她原先就受了風(fēng)寒,再加上沒睡好,本來就不舒服,淋了這么就更難受了,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了些,透過雨簾仔細(xì)觀察地上的車轍,但好像每條路上隱隱都有,暴雨沖刷了一些痕跡,大都是淺淺淡淡的,也有些是車子在濕泥時走過壓出的深痕,可這深痕肯定不會是自己的馬車留下的。
這情形讓她泄了氣,無助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沮喪地低下了頭。她低頭又注意到了旁邊一條路上的留下的腳印和車轍更多一些,路邊的草地也更少些,看樣子像是走的人多了踏實了那邊的草地,她抬頭望了望路的盡頭,遠(yuǎn)處又拐了過去,看著要比那兩條路寬闊一點。
即便是回不去,能遇到人也是好的。
這么想著,白瀟朝著她看準(zhǔn)的路走了過去……
“這什么鬼天,該下的時候不下,旱了大半年了,突然說下就下,還下的這么大,硬生生把我們阻在路上了。”
“夏天嘛,下個急雨不稀奇?!?p> 一處龍王廟里,空地上坐著兩個人,身上都淋了雨,旁邊放著一個大包袱。其中一個人撥了下包袱說道:“你說咱們走這么早干什么呢,就拿了這么點?!?p> “咱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嗎?一會兒要是官府的人來了就不好走了,貿(mào)然多了太多錢也不好解釋,咱們又不比那些京營的裁兵,小心些總歸是好的?!?p> 那人也明白他的顧慮嘆了口氣,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廟,說道:“這廟看著也不像破廟啊,怎么空蕩蕩的?”
“這不是賑災(zāi)嗎,有人出了錢修廟工賑,重新挑了處風(fēng)水好的地方,這地方就棄了,你沒看連神像都沒了?!?p> 那人說著話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了下來搭在一邊晾,旁邊的人看他晾衣服也想脫下來。
“怎么還沒見老李回來?他解個手跑哪兒去了?”
嘟囔聲剛落下,門邊突然傳來了木門的響聲,兩人頓時一臉警惕看了過去,卻見門邊是個姑娘。
白瀟順著那條路一路走沒有見到人,但看見了一間廟,走了半天她也累了,再加上腳上有傷,快要走不動了,看見有廟就想進(jìn)去歇一歇順便避會兒雨。她忍疼上了臺階,看見門檻有些高,扶著廟門想緩一緩再跨進(jìn)去,沒想到一抬頭看見了廟里光膀子的人,嚇得她一下白了臉,低頭背過了身。
“對對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廟里有人,對不起。”
看見了白瀟廟里的人也有些懵,那人又把衣服拿了起來擋著自己。
白瀟知道自己怕是又遇到了危險,整個人在發(fā)抖,眼淚又覆上了眼睛,害怕的閉了下眼。
“對不起,我現(xiàn)在就離開。”
白瀟顧不得淋雨和腳傷想要快點離開,剛走出幾步又有一個人過來攔在了她面前,白瀟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了頭,這一瞥讓面前的人看清了她的臉。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問道:“這大雨天的,姑娘來這兒是?”
“我……”
白瀟聽他問話,想了想答道:“我來此找人。請問,你們有看到我夫君嗎?”
“你夫君?”
“對,他剛才來找避雨的地方,請問你們有看到他嗎?”
那人搖搖頭道:“沒有,我們一直在這兒,沒見有人過來呢?!?p> 那人說著和里面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兩人眼里沒了之前的警惕,盯著門口白瀟纖細(xì)的身影。
“啊,那,那可能是他看見了這處廟可以避雨,回去接我們了,我從另一旁過來錯過了。謝謝,那我就先回去了,待會兒跟我夫君他們一起過來,不然他們會擔(dān)心的?!?p> “我剛才看姑娘腳下不穩(wěn)好像有傷,不如,我送你過去?”
“不,不了,我只是剛才沒站穩(wěn),沒有傷的,他們離得很近的,沒關(guān)系,我自己可以過去?!?p> “哦,是嘛?!?p> 白瀟說完裝作自己好著的樣子想盡快離開,然而這幾個人已經(jīng)大概確定了她是在說謊,廟里的人看著白瀟對那人使了個眼色……
——————
“吁!”
匆匆找來的吳瑞在一處岔路口停下了馬,下馬來仔細(xì)找馬車走過的痕跡。吳瑞騎著的是那匹他馴服的鏢局的馬,他怕雨天影響到馬兒,拿布蒙起了馬的眼睛和耳朵。
吳瑞一邊安撫馬兒一邊觀察地上的情況,雨下的太大,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愈發(fā)焦急了,干脆認(rèn)準(zhǔn)了一個方向,從袖子里拿出匕首在旁邊的樹上劃出了一道代表著他走了這條路,給后面找來的人做個標(biāo)記,然后又匆匆上馬朝著那條路策馬而去。
很幸運的是,吳瑞找對了那條路,不幸的是,吳瑞只盯著找那輛馬車,卻忽視了草叢中包袱,朝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追去了……
——————
“轟——”
“啪!”
清脆瓷杯聲伴隨著雷聲刺耳的劃過了安靜的屋子,軟榻邊看書的夏衡突然覺得心很慌,捂著心口懵懵的盯著腳下摔碎的杯子。
“爺,怎么了?”
剛巧進(jìn)來的夏陽聽見了動靜問了一聲,叫醒了發(fā)呆的夏衡。
“沒事兒,不小心摔了杯子?!?p> 夏衡蹲下身要去撿,夏陽見狀說道:“別動,放那兒我來?!?p> “哦。”
夏衡聽言站了起來,夏陽走過來看了眼地上的杯子,把手上的衣服遞過去說道:“外面起雨了,天涼了,我給爺帶了件衣服,爺冷的話先套上吧?!?p> “好,先放那兒吧。”
夏陽見他一直握著右手,知道是天冷了他風(fēng)濕又犯了,道:“爺手又疼了嗎?要不我去把藥酒拿來,或者把手籠拿來?”
夏衡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心跳的更亂了,心不在焉的回道:“不用,過會兒就好了?!?p> “拿我去掃帚把這兒一收拾?!?p> “好。”
“爺!”
“嗯?”
夏衡盯著窗戶發(fā)愣又被一聲叫回了神,回頭一看是燕臨,衣角還沾著雨漬。
“你怎么過來了?”
“爺,我在伯府聽說京城各處鬧起了賑,擔(dān)心爺要用人,就趕過來了。哇,這雨下的好大,風(fēng)還故意往人身上吹,我打著傘都淋濕了半身?!?p> 燕臨一邊說話一邊撥弄自己的衣擺,夏陽拿著掃帚回來也聽到了他的話,說道:“各處都鬧起來了嗎?先前有人來報只是說了東城。”
“我來的時候一路打聽了一下,南城不清楚,東城和北城還有西城都鬧得挺厲害的,北城的兩個縣衙已經(jīng)讓圍了,府衙好像還好。這會兒下了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他們的人手夠不夠?!?p> “那,那咱們要去嗎?”
夏衡轉(zhuǎn)而又坐了回來,說道:“沒有旨意廠衛(wèi)不好貿(mào)然出手,再等等吧,府尹應(yīng)該會很快報進(jìn)宮里,等等晉王他們的情況?!?p> “好?!?p> 夏陽收拾好了地,看著窗子道:“這雨下的這么急,不會把姑娘她們淋在路上了吧?!?p> “是啊?!?p> 夏衡聽言也擔(dān)心了起來,攥緊了手。
“爺!”
這邊剛安靜下來門口又傳來一聲,語氣里滿是焦急,明明還沒有看見來人,夏衡心里卻是咯噔一下站了起來,沒一會兒,一個人扶著濕透了的高遠(yuǎn)走了進(jìn)來。
“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高遠(yuǎn)快馬趕了一路,已經(jīng)累到站不穩(wěn)了,扒著門框喘了幾口氣,連忙說道:“爺,快,姑娘丟了,快去找!”
“丟了!?”
這一句讓屋子里的人都一驚,尤其是夏衡,愣了一下就要沖出去,夏陽察覺他不對扔下手里的東西趕忙跑過去摁住他勸道:“冷靜,爺冷靜點,你一個人去也沒用的,只會耽擱時間啊?!?p> “對呀,先問清楚情況再說。怎么回事兒???”
燕臨勸了一句朝高遠(yuǎn)問了一聲,高遠(yuǎn)答道:“我們出城之后遇到了鬧賑的人劫取賑災(zāi)錢糧,動靜太大驚了馬,那馬帶著姑娘從小路跑了,那小路岔路多,我們?nèi)耸稚俨缓谜遥亿s回來搬救兵?!?p> 夏衡聽明白了他的話,吩咐道:“快,把東廠的人都叫過來,還,還有夏宅,把所有的人都叫過來去找人?!?p> “好,我去叫?!?p> 燕臨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夏衡想了想又道:“燕臨,跟老白說一聲,如果宮里有人來尋我,就說我早上出城了不在?!?p> “誒。”
——————
蘇宅,現(xiàn)在是朝審正忙的時候,即便是休沐在家蘇季也不得閑,埋在書案的卷宗堆里翻看卷宗,桌上散落著各種書,律例、仵作書籍甚至查案小說什么都有,旁邊還放著一個人體模型,天陰屋子里暗了許多,書案邊點上了蠟燭,照著桌前一片明亮。
“啊,這個,怎么怪怪的?!?p> 蘇季念叨著拿起了一邊的《洗冤集錄》翻找,門外傳來了一聲呼喚聲。
“小公子!”
“?。俊?p> 話音落下蘇長青推門走了進(jìn)來,說道:“小公子,夏安有事找你?!?p> 蘇季抬頭看過去,夏安繞進(jìn)來一臉著急的說道:“蘇大人,還請?zhí)K大人幫個忙,我們姑娘今日出城時遇見鬧賑的災(zāi)民馬車驚了帶著人找不到了,我們爺剛找去了,關(guān)心則亂嘛,我擔(dān)心他一著急反而誤了事,我哥他們未必勸的下他,可否請?zhí)K大人去一趟?”
“白姑娘嗎?”
“對?!?p> 蘇季聽言立刻站了起來應(yīng)道:“好。那我怎么過去呢?”
“爺他等不及帶著東廠的人先走了,蘇大人可以跟著夏宅的人一并去?!?p> “行。長青你幫我把這兒收拾一下。”
“好,我知道,小公子路上小心?!?p> “誒?!?p> 蘇長青話還沒說完蘇季就跟著夏安匆匆走了,只一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了過來……
——————
夏天的急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慢慢下小了,原先那處鬧賑的地方平靜了下來,拒馬樁被搬開隨便扔在路上,能走的人已經(jīng)都走了,剩下些牛馬被放跑的只能先呆在那兒再想辦法,還有那運送賑濟(jì)錢糧的官車,那位先生也還沒走,在官差身邊幫忙。先前災(zāi)民一擁而上,有些官差和百姓受了傷,再加糟了禍又淋了那么久的雨,都沒無精打采的。一邊林蕓攬著失魂落魄的明娟焦急地等著,耳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了過來,大家都轉(zhuǎn)頭看向了來路。
好在白瀟他們出城也并沒有走太久,離京城還不遠(yuǎn),夏衡他們快馬很快就到了,林蕓和明娟看清了來人,連忙迎了上去,其他人看見他們的架勢以為是官府派了人來幫忙也一臉欣喜。
“援兵到了嗎?”
官差看見他們帶的人還不少,高高興興的跑了過去,那先生想拉住他沒來得及,跟在他身后也慢慢過去了。
“爺!”
燕臨和夏陽護(hù)著夏衡下了馬,夏衡先打量了一下這邊的情況,然后問道:“吳瑞回來了嗎?”
“還沒?!?p> 林蕓搖搖頭答了一聲,語氣里也帶上了哭腔。
“大人!你可算是來了大人!”
官差靠近了看他眼生,又看他挺有氣勢,張口就叫了聲大人,夏衡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
“下官是順天府派往通州送糧的官差,請問大人是哪個衙門的呀?”
“東廠的?!?p> “啊?”
“這是鬧賑死的人嗎?哪邊的?”
夏衡注意到了小路那里趟著一個席子蓋著的人,旁邊還有被雨水沖刷的淡淡血跡,所有人都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就是他,就是他想要劫了咱們的馬,砍斷了縛馬的繩子嚇的馬帶著車跑了?!?p> 夏衡聽了明娟的話看著他眼里滿是銳利,呼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帶來的人。今天休沐東廠的人也不多,只帶出來十個人,夏衡掃了一眼指著除燕臨他們之外第一排的兩個人吩咐道:“你們兩個留在這兒幫忙,剩下的人跟我走?!?p> “是!”
“林蕓,你就帶著明娟待在這兒,跟著他們兩個。”
“好?!?p> 夏衡安頓好了林蕓和明娟,轉(zhuǎn)身上了馬,揮手帶著人從那條小路走了。那官差見他們匆匆來又匆匆走,搞不清楚是個什么狀況,撓了撓頭。
——————
皇宮,雨聲從嘩啦變成了滴答,走在走廊下可以聽清雨滴滴滴落在屋頂上的聲音。
一個官員腳步匆忙地走向大殿,合了傘塞進(jìn)門口的內(nèi)使手里一氣呵成跨進(jìn)了大殿走到殿中一跪。
“微臣南城御史張進(jìn)參見晉王爺,王爺千歲?!?p> “起吧,南城情況如何?”
殿里晉王站在座位旁邊,兩邊是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中間還站著齊文宣和其他各城的巡城御史,見他進(jìn)來把目光都投了他身上。
“回王爺,南城亦有災(zāi)民在城中劫掠,鬧賑之風(fēng)雖不猛烈,但南城所轄較廣,下官與南城兵馬司力有不逮,恐難全部查處?!?p> 晉王聽言看向徐平問道:“閣老覺得現(xiàn)在如何是好?京中起了急雨,想來如今鬧賑之人應(yīng)該都散了吧?”
“按理來說該是如此,但難免會有人借雨勢橫行劫掠,兵馬司人手不夠,威壓不足,短時只怕難以控住局勢,以臣之見,如今該是派出廠衛(wèi)的時候了。這一方面呢,是穩(wěn)住京城情勢,另一方面是捉拿鬧賑之人以便日后問罪懲處。”
晉王皺眉道:“災(zāi)民鬧賑確有不對,但也是因賑災(zāi)不力而起,這也要懲處嗎?”
“王爺,微臣知道王爺心系元元之民,于心難忍,可災(zāi)民聚眾哄鬧絕非良舉,一來哄鬧官堂阻礙官吏履職,二來擾亂民心,禍害無辜百姓,其情縱有可憫,但帶頭鼓動之人絕不可輕饒?!?p> “是啊王爺,這兒可是京城,在京鬧賑若不嚴(yán)處,傳至地方讓地方百姓如何做想呢?倘若各地都以鬧賑要挾官府,那官府又該如何行事呢?”
齊文宣也接著說了一句,江易也說道:“王爺,百姓也并非都是純良之人,百姓中也有地痞無賴,有貪利惡紳,若一味放縱,反會害了眾民啊?!?p> 晉王被幾人的話說動了,道:“所言也有理,那便擬旨,調(diào)用廠衛(wèi)吧。”
“是?!?p> 晉王說完下意識看了眼司禮監(jiān)那邊,沒看到夏衡人,問道:“夏廠督呢,怎么不見他?”
陳翊本來在低著頭發(fā)呆,他們剛才的話他也沒聽進(jìn)去,聽到晉王問到夏衡抬頭回道:“啊,奴婢先前使人去叫時,聽東廠的人說他今早帶著東廠的人去城外訓(xùn)練了,不在?!?p> “不在啊。那內(nèi)閣就盡快擬旨吧,府尹和幾位御史也回去吧,外面還等著幾位主事呢?!?p> “另外,陳公公。”
“奴婢在?!?p> “鬧賑也是要事,陳公公還是報給父皇請他拿事吧。”
“誒。”
“那就散了吧。”
“恭送王爺。”
晉王抬手免了禮,轉(zhuǎn)身離開了,齊文宣和幾位御史打了招呼轉(zhuǎn)頭趕忙走了,內(nèi)閣忙著擬旨也快快回去了,司禮監(jiān)卻是慢慢走在后面。蘇郭見陳翊捂著心口,扶著他問道:“宗主怎么了?先前就見宗主魂不守舍的?”
陳翊皺眉道:“不知道,我今兒早上起來就覺得心跳的可快,還悶得慌,總覺得要出事兒?!?p> 汪華聽見也湊了上來,說道:“老祖宗的感覺還挺準(zhǔn),這鬧賑的事兒不就出來了嘛?!?p> “但是,我這還是覺得不對。”
“要不叫個御醫(yī)來看看?”
“不用沒事兒,還不至于?!?p> 陳翊擺擺手拒了,一行人離開了……
——————
夏衡一路找了過來,把人都從岔路分了過去,身后除夏陽、燕臨、高遠(yuǎn),還剩了四個人。
幾人騎著馬看見了前面有三個人向著他們走,夏衡先停下了馬,身邊的人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前面有人,去問問他們吧?!?p> “誒?!?p> 有人應(yīng)了一聲下馬把韁繩交給身旁的人去問,那三人看見有人朝他們走了過來眼里有幾分慌亂,打頭的悄悄拽了他們一下,他們很快就隱下了慌亂。
“幾位好友,煩請問一下,你們可有見到一匹紅栗色,面中有一處白,后蹄是白色的馬帶著車廂從這處路過嗎?對,還有,那馬車沒有御馬的人,你們可曾見過?”
一邊的高遠(yuǎn)總覺得這里面有個人很眼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起來了,湊近夏衡道:“爺,那人,右邊的人我見過,我先前幫官差制止鬧賑時,與他交過手,他不像是災(zāi)民,他們手上還有火藥,不是民間玩樂的火藥,像是軍中的,他們一定有問題?!?p> 夏衡聽言下了馬,其他人也隨他下來了,看著那三人,朝著身后吩咐道:“把那幾人拿下?!?p> 身后的人得了令,把韁繩交給了高遠(yuǎn),裝作無意般走了過去,燕臨和夏陽緊緊護(hù)住了夏衡。
“晉安,問到了嗎?”
“沒有,他們說沒見過?!?p> “嘖,那可怎么找?!?p> 幾個人走進(jìn)了,趁著他們沒防備的時候拔刀先照著手臂割了一下,再踢傷他的腿趁勢拿下了人,事情太突然晉安還有些懵,但看到他的伙伴動起了手,他沒多想也湊了上去。
夏衡離他們有些遠(yuǎn),那三人并沒有聽見他們的話,有晉安分神也沒注意他們的動靜,看著幾人走進(jìn)了也沒多想,一時不備很快就被抓住了。
“沒拿繩子怎么綁?。俊?p> “扒了衣服綁吧要不,大夏天的也凍不死?!?p> “行?!?p> 幾個人找不到綁人的東西干脆扒下衣服縛住胳膊,晉安手下沒有人,就轉(zhuǎn)悠著幫忙,看見了一個人衣服里掉出來一張勉強還算干凈的手帕。晉安看了看那張透著股素凈的手帕,看了看旁邊那個糙老爺們皺了皺眉撿了起來。
“你一糙老爺們還用這種手帕,誰給你的?!?p> 晉安拿起來看清了那手帕上繡著的紋樣,仔細(xì)端詳了起來,念叨道:“這繡的是個啥?水仙嗎?”
夏衡幾人看這邊已經(jīng)抓住了人走了過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夏衡心里突然一顫,說道:“拿來我看看?!?p> “?。繝?,這臟了?!?p> “拿來?!?p> “哦。”
晉安把手帕拿了過去,夏衡從他搶過看著那花樣,心跳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沉。
這跟那手籠里的水仙像極了。
“你從哪里來的這個?”
——————
蘇季帶著從夏宅來的四個人隨著東廠留守官差那兒的人看到的響箭的指示找到了龍王廟,看見了廟前守著的人他們下了馬。
“這怎么停到這兒了,找到了嗎?”
蘇季嘟囔了一聲往廟里走,看了一圈還沒看到馬車,門外的燕臨看到他走了過來。
“蘇大人!”
“怎么樣?找到了嗎?情況怎樣?”
“找到了。”
蘇季聽他只回了前半句,臉上滿是愁容,試探道:“情況不好?受傷了嗎?嚴(yán)重嗎?請大夫了嗎?沐明他怎么樣?”
看燕臨低下了頭不說話,蘇季有些著急,想要再問,眼睛一瞟注意到了廟外草叢里撂著幾個人,看著毫無生氣。
“啊,這是……”
蘇季見燕臨嫌惡的看了那邊一眼,驚道:“沐明殺的?”
“是?!?p> “這,這怎么能隨便殺呢,傳到朝臣耳朵他怎么解釋,本來黃山賄傳言就很多了,他還這樣,死人隨便就能按個名頭,這……”
蘇季看燕臨不說話繞過他想要直接去找夏衡,燕臨想勸他一句卻沒來得及,守在門口的夏陽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想攔他,讓他闖了進(jìn)去。
“沐明你怎么能……”
蘇季的話被他看見的廟里的場景堵了回去。他看見夏衡坐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覺他身上死一般的沉寂。
蘇季慢慢地朝那邊靠近,鼻尖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還夾雜這另一種,淡淡的,奇怪又惡心的味道。
“沐,沐明?”
夏衡聽見他的聲音緩緩抬起了頭,雙眼通紅,眼里盡是空洞。
“你想跟我說什么?”
“我,我……”
蘇季走進(jìn)了還是看不清他懷里人的狀況,只能看見露出的那個手上滿是血跡,包著厚厚的布,能聞見淺淡的藥味,懷里的人,沒有一點動靜。
蘇季已經(jīng)猜到了這里的情況,眼淚奪眶而出,很快模糊了視線。
“爺,馬車找來了?!?p> 聽到外面的話夏衡有了反應(yīng),低頭親了下懷里的人,小心攏好她受傷的那只手,把人抱了起來。
“慢點,小心?!?p> 蘇季小心翼翼地搭著手,和夏衡一起帶著人,走出了龍王廟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