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一身輕微酒氣的玉姓教書先生走到那處位于小牛村邊緣的私塾外,環(huán)視四周,確定無人后,猛地一運(yùn)內(nèi)力,將體內(nèi)殘存的酒力震散,便如同靈貓一般無聲的翻入其中。
輕輕推開私塾內(nèi)院的小門,先是走到盛水的水缸前,拿起一旁的舀子喝了口冰涼的清水,這才緩緩朝著那已然熄燈的小屋走去。
剛將門推開一道縫隙,就見黑暗中一柄鋒利短劍無聲無息的從簾內(nèi)穿刺而出,玉姓中年嘴角微微翹起,伸出兩指穩(wěn)穩(wěn)的將其夾住,稍稍用力的向后一拽,一相貌清麗但小腹卻渾圓的女子便被其從屋內(nèi)的黑暗中拽出,輕輕松開指間長劍,雙手輕輕將其環(huán)住,柔聲道:“是我?!?p> 那女子聞言這才看清來人,即欣喜又嗔怪的輕聲道:“怎么沒敲暗號?我還以為是有賊來了呢!”
玉姓中年一邊扶著女子朝屋內(nèi)走去,一邊解釋道:“現(xiàn)在已至深夜,我以為你已睡下,怕吵著你,這才沒敲那暗號?!闭f道此處,皺了皺眉,看向懷中的女子有些責(zé)怪道:“這道提醒我了,這般晚了,為何還不睡下,你現(xiàn)在還懷有身孕,那于大夫也說了,要多加休息,怎就如此不聽話?”
女子聞言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臉上非但沒有不滿,反而充滿了幸福的笑容,聲若蚊蠅的細(xì)聲喃喃道:“想等你回來再睡的……”
玉姓中年本就不想與不愿真的責(zé)備眼前的女子,如今又聽此言,心中頓時一暖,語氣緩和,寵溺道:“行吧,只許這一次,快睡覺罷,我去洗下臉再回來?!闭f著,攙著女子走到床邊,小心翼翼的將其扶上去后,便轉(zhuǎn)身走出屋去。
說是想要洗臉,卻悄悄向外走去,站在院內(nèi),望向那輪圓月,細(xì)細(xì)品味著來到小牛村這幾個月來發(fā)生的一切,嘴角微微勾起,片刻后便又皺起眉頭,向著屋內(nèi)走去。
摟著懷中的女子躺在床上,輕嗅其幽香的發(fā)絲,輕聲道:“如兒?”
“嗯?玉流?”女子從其懷中慢慢翻身,美麗的臉上帶著些許不解的神情。
“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看著女子與自己極近的面龐,鎖緊了眉頭,有些不忍道。
女子仿佛意識到身旁之人的語氣有些不對勁,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的,我是那鷹狼衛(wèi)的狙殺榜上的頭名,一旦被其找到,定是一場如數(shù)月前一樣的生死追殺……在之前我倒是無妨,護(hù)助你一人是綽綽有余,可若是咱們孩子出生以后……”中年的話語聲漸漸變得細(xì)小,似乎是感受到懷中女子的顫抖,似乎是于心不忍,可終究還是輕聲說道:“我與王閻前輩相熟,我在想,等咱們的孩子出生后……再送到他那里去……”
女子的身上顫抖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如同石化一般的僵硬,雖說不忍心,可自己也知道他說的全是事實,可難道就要讓孩子剛出生就離開父母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女子僵硬的身軀逐漸緩和,強(qiáng)顏歡笑道:“玉流…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么?”笑著笑著,一行淚水便從眼中滑落,頓時再也忍不住悲傷,緩緩抽泣起來。
段玉流沉默了,難道自己就真的愿意將唯一的骨肉送離身邊么?不,自己很清楚,這種事放在誰那都是不會愿意的,可若是有別的辦法,自己有怎會如此?
看著自己懷中悲傷至極,緩緩抽泣的妻子,痛苦的閉上雙眼,輕輕收緊那環(huán)著女子的臂彎……
轉(zhuǎn)眼之間,時光飛逝,又是五個月過去,時間已至年后,春節(jié)的喜慶之意早已淡了下來。
夜半三更,小牛村私塾,那道緊閉的房門內(nèi),偽裝成教書先生身份的大宗師,千面人段玉流正在屋中來回的踱著步,覆著面皮的普通面孔上竟破天荒的出現(xiàn)了些許自成名后便再沒出現(xiàn)過的慌張神情。
其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不時的看向內(nèi)院的方向,心中猶如百爪撓心般的焦急。
“哇?。。 苯K于,隨著一聲嘹亮的哭喊聲劃破夜空,不一會后,那道連接著后院的小門終于被推開,一位年歲半老風(fēng)韻猶存的華袍婦人帶著笑意從中走出。
“恭喜,是個女孩兒!”那婦人笑道。
段玉流倒是不在意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有些緊張道:“如兒呢,有沒有事?”
婦人擺擺手示意其放心,打趣道:“放心吧,小如她沒有大礙,就是剛剛生完孩子,身子有些虛,再說了,要是你信不過我,還會專門把我從大老遠(yuǎn)的盧州請過來?”
沒等段玉流回話,便泯去笑容,緩聲道:“你還是先去看看吧,我家那老鬼最近有些事要處理,等他辦完了就來接她……小段,你真的想好了?”
段玉流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一轉(zhuǎn),沉重道:“只能如此了,那些朝廷鷹犬不知何時就會查到此處……”
那婦人嘆了口氣,朝著后院望去,搖搖頭道:“我與你那女兒很有眼緣,你放心便可,只要我與王老鬼還在世一天,就絕對不會虧待她的?!?p> 說罷,朝著段玉流點(diǎn)點(diǎn)頭,身形一閃,便已不見了蹤影。
段玉流沉重的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朝著內(nèi)院走去。
掀開厚重的棉布簾子,走入屋內(nèi),就看到臉色蒼白的女子面帶笑意的抱著一個包裹,連忙走上前去,關(guān)切道:“如兒,可有哪里不適?”
那女子輕輕搖頭,低聲道:“我沒事,你小聲點(diǎn),別嚇住孩子?!闭f著,低下頭,輕輕地?fù)u晃著懷中的包裹,又抬起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問道:“玉流,可想好給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段玉流輕輕點(diǎn)頭,剛要開口說話,又怕驚住孩子,才低聲細(xì)語道:“想好了,段如玉,你我兩人的寶玉,也有美人如玉的意思,咱們女兒以后一定能出落成個大美人兒。”
女子輕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說話,卻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變得有些悲傷,喃喃道:“可惜,咱們沒法看著她長大了?!?p> 段玉流坐到床上,輕輕將女子摟住,看著那包裹中熟睡的小人兒,沉聲道:“都是我的錯,不過,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時候咱們一家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