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時間好像只過了一天兩天似的，可不知自己這一昏就是半年，外面早就翻天覆地，當今太子在朝堂上黨羽眾多，誰還會記得有過明王這個人。人都是勢力的，哪邊得勢哪邊倒，和母親說話間，清焰只覺得人心是真的會改變，可人是不會改變的。
大夫人見女兒精神振作起來，歡喜的不得了：“清焰，你昏迷的這些日子，為娘的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膽，聽郎中說你醒不過來，我這一顆心都要碎了?！崩^清焰的手，捂在手里，“如今入了秋，怎的手還是這樣涼？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如今為娘的看見你精神頭又好起來，心里一顆千斤頂也算是放下了?！?p> 清焰心思早就飛出了九霄云外，直到大夫人在她眼前揮了揮手，才回過神，諾諾回話道：“母親，您說，殿下真的就這么歿了？”
大夫人聞言，輕輕嘆了口氣：“鳳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這樣的噩耗傳過來進了耳朵，我何嘗不是心如絞痛？我真的希望這消息是假的，清焰，我比誰都希望他活過來?！?p> 清焰斂眸，溫和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身，如今我親眼沒瞧見殿下如何，叫我怎么相信殿下真的就那樣去了？”大夫人道：“清焰，莫要執(zhí)著了，這皇城里好男兒多了，我是疼愛鳳吟，可如若要讓你一生的心力去換，為娘的永遠是不舍得。”
“殿下什么時候回皇城里來？”清焰不接話，自顧自問道。大夫人搖搖頭，說：“快了吧，消息既然公爺?shù)奶阶幽軅鬟M咱們耳朵里來，圣上和皇后那邊許是也知道了?？蓱z皇后耗盡半生就得了這么一個皇子，把心思全花在鳳吟身上了，如今聽見了這樣的消息，恐怕她過的相當難受?！?p> 清焰微微頷首，說：“尋個日子去看看皇后娘娘吧，母親安排了遞了名帖就快些進宮去?！贝蠓蛉颂郑慌缘墓霉泌s忙上前：“老奴馬上安排，大夫人且寬心，一定安排妥當。”
……
皇后中宮里過了這小半年，早已不像往日般熱鬧了。從前中宮怕是要被踏破門檻了，現(xiàn)如今門可羅雀，院子里的花樹也破敗了許多，花打著蔫，像宮里的主人似的打不起精神來。唐言穿著朝服，身后跟著清焰。抬頭望向暗紅色的宮墻，只覺得心里涼得很。
幾個侍女等在寢殿門口，見來人連忙上前躬身道：“長公主殿下和貴女去寢殿里看看皇后娘娘吧，娘娘自打殿下去了邊關(guān)以后就再沒了精氣神兒?！碧蒲詥枺骸盎市謥磉^了嗎？”侍女回話說：“自從去年秋狩以后就再沒來過，即使皇上來了，娘娘也打不起精神來了?！?p> 唐言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徑直邁進寢殿里。殿里涼颼颼的，最熱的時候過去了，不知道是心里還是怎么著，清焰打了個寒噤，慢慢上前去。眼前的女人瘦的像一張紙似的陷進床榻里，昔日絕美的容顏如今像院子里花樹上開敗了的花。
一旁的侍女抬過來圓凳，清焰慢慢坐下，床榻上的人醒了，緩緩坐起身來，頭靠在床頭，一頭烏發(fā)披散下來，卻失了光澤?！疤蒲?，你來啦。”輕輕喚道。唐言伸手握住言泱的手，柔聲道：“怎的弄成了這副樣子？這哪兒是當年肆意張揚的言泱?！?p> 言泱搖搖頭，說：“我只有鳳吟這一個兒子，從小我身子不好，是在你膝下養(yǎng)大的。我沒日沒夜地思念他，直到他回到我身邊，我用盡了心力，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他身上。圣上懷疑我，要鳳吟出去自立府邸，要鳳吟去平定邊關(guān)。如今只傳回來消息說我的兒子沒有了，讓我，讓我怎么受得了?！?p> 唐言說：“我又何嘗不是？鳳吟從小就養(yǎng)在我這處，我何嘗不是將他視作己出。清焰和鳳吟兩情相悅，本該是段好姻緣，哪成想天不遂人愿，竟是我家那二房姑娘被指了婚。更是想也想不到，鳳吟那孩子竟會公然抗旨?！?p> “鳳吟不爭不搶，這么多年來從未忤逆過皇上和我任何非他本愿的旨意，我真的沒想到獨獨這一次，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
清焰沒心思聽二人這樣的對話，只是覺得心里堵得慌。眼睛落在床頭的香爐上，看著細細的煙一縷一縷升起來，散到半空中，似只殘破翅膀的飛蛾翻動著。一撮香灰從香爐鏤空的小孔里鉆了一些出來，落在香案上。
說了一會兒話，言泱吃了安神藥，唐言帶著清焰從宮門踏出來，往外城走。
說來皇城也真是怪，剛?cè)肓饲?，花就開敗了，從樹上簌簌落下來，卻沒有殘花敗柳的意思。清焰一步一步邁著腳，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落花。她小心翼翼，時而跨大一步時而小一步，怕踏到落花上。
不知道這是一種怎么樣的心情，難以言喻。宮墻還是那樣的宮墻，不會因為誰不在而倒下去，清焰想，太陽明日還會升起來，這皇城沒了誰，都一樣在。
回程的馬車上，清焰只是端坐著，大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開口說：“清焰，再過不久就是你生辰了，算算該是十八了。為娘的給你說門親事吧，再等下去就成老姑娘了?！?p> 清焰聞言點點頭，說：“好，按母親的意思辦就是了。”
大夫人聽了納悶清焰怎的答應(yīng)的如此爽快，問：“怎的答應(yīng)得如此快？”清焰回話道：“母親不是不知道我等的是誰，可既然說了，那就按母親的意思辦吧，我也知道母親覺得再等下去也不一定會有結(jié)果了，那不如如母親心意好了?！?p> 馬車晃著，車廂里空氣似乎凝了幾分，“好，等為娘看好了哪家公子便與你說。”
清焰斂了眼眸，鼻腔里輕輕哼了一聲。
……
“小姐，醒醒了，今兒個是好日子，夫人傳您去前廳呢。”流香輕輕喚著床榻上的人。清焰慢慢睜開眼睛，忽地想起幾年前的場景，也是這般的早晨被喚醒，流香說著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