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外天4
一逃出洞口,高度集中的精神剛剛松懈下來,醉意又上了心頭,一種很奇怪的醉意,腦子迷迷糊糊的,可她看事物卻很清楚,連晃都不帶晃。
門口的獅子少見的睡著了,每次帝尊抱著她進出時這只獅子都是醒著的,卻在大白天睡著了。
明明看的東西很清楚,可她的步伐卻有些虛浮,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哪里,她苦苦支撐的身體有些頂不住,坐到地上雙手撐著地面,大腦猶如一團漿糊,沒辦法思考。
她抬頭,看見遠處一道黑金色的身影向她走來,行色匆匆。她的嗓子有些干,很想喊,卻只能張著嘴說不出來,或者說,她不知道要說什么。
“阿咒!”嘆息很驚喜,跑到她面前單膝跪下,試圖扶她起來,她卻沒有起來的意思,只是雙手緊抓著他的胳膊?!澳阍趺刺映鰜砹恕?p> “我……”青絕還沒說完嘆息突然警惕起來,打斷她的話。
“阿咒,這天外天很不對勁,我們要趕緊離開這里。”想起剛才在天命涯遇到的事情,他心里有種不安的感覺一直在跳動。
明明所有的名字字跡都一樣,唯有青絕的名字像刻意出現(xiàn)。
事關青絕,他不得不重視。
但青絕的臉色很不對,像紅彤彤的蘋果,往日里的平靜穩(wěn)重也開始動容。她的眼睛像落在綠葉上的露珠,干凈透亮,也帶著微微的粼光閃閃。她看著嘆息,抿了抿嘴角,突然撲進他的懷里,讓原本單膝跪地的嘆息被她撲倒在地。青絕一貫的安靜篤定,自由瀟灑的姿態(tài)全都不見了,她就那樣抱著嘆息哭,眼淚像止不住似的流,小聲的抽泣。
嘆息的手一下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柔聲細語的安慰著她,像哄一個孩子一般。
獅原里那些高傲的獅子,全都睡著了。
青絕不知道自己為了什么而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抱著嘆息哭,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舉止,一切舉動不經(jīng)過大腦,而是從心出發(fā)。
“阿息?!彼吭谒纳砩?,紅著眼眶看著他。
“我在?!?p> “阿息?!彼路鹱兂闪说圩?,變成了寂上神,喊著他的名字,聽到他的回答心會越來越平靜。
“我在?!?p> “阿息?!?p> “我在?!?p> “……”
“我喜歡你。”
“我……”一個在字未出口,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他大驚,腦子從未如此清楚,他看著趴在他身上無比委屈的青絕,還有掛在她眼眶旁的淚珠,心一下子變得很柔軟,也很雀躍。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自在。
“也是?!?p> 其實嘆息不知道,在他離開浮華宮前,他與花似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到了,那時帝尊一只手圈著她的肩膀,站在角落里看一個個上神進來,俯在她耳邊,告訴她他們的婚期,可是她沒有注意帝尊的話,她看到了花似看著嘆息時嬌羞的表情,還有嘆息摸著花似的頭溫柔的笑。
那時,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心被封印了,明明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可是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沒有絲毫猶豫。就像她問寂上神一樣,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卻在他心中翻騰,最后啟唇。
神仙醉的可怕,是超脫自我感知,埋在心底連自己都無法發(fā)覺的感情,是連術法都無法抑制的本能舉動。
沒關系。
嘆息緊緊的抱著她。
就算,她酒醒了,也沒關系。
因為這一刻的快樂,有生之年,怕是再沒有了。
可惜那時的青絕,以為她鬼上身了。
所以一切都那么自然。
“輕夢。”一道明晃晃的身形扶著額頭朝他們跌跌撞撞的走來,一邊輕輕叫著她的名字。
當那一雙眼睛掃到被青絕壓倒的嘆息時,氣壓一下子升高了,酒意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一道電光突然劈向他們,嘆息護住青絕翻身后退,看著那一道光炸裂在他們剛才躺著的位置。
“放開她!”帝尊不知從哪里取出了一把嵌著藍色寶石的劍,直指嘆息。
嘆息單膝撐地扶著醉意上頭的青絕,下意識的想抱起她,一道藍光襲來,力度之大將他打飛,直直撞到一頭正在酣睡的獅子。
獅子醒了,被強行叫醒的感覺十分不爽,它磨了磨爪,眼神牢牢鎖定了嘆息。當嘆息后退一步,幾乎所有獅子都醒了,以他為中心聚集,屬于森林之王的霸氣和危險牢牢困住了嘆息。
帝尊不屑去看這個毫不起眼的情敵,上前抱起青絕,準備離開。
青絕抓著帝尊的衣領,往他心口蹭了蹭,似乎在找尋更溫暖的依靠??粗哪X袋還有淺淺的呼吸聲,帝尊的心一下子軟了,收緊了抱著她的手。
“阿息?!彼剜褚恢恍∝垺?p> “什么”他問。
“阿息……”這次聲音更低了,他卻聽清了。
抱著她的手青筋暴起,身形一顫,但他不動聲色,帶著她向浮華宮的方向走。
一顆石子從耳邊飛過,帶著破空音。帝尊微怒,回頭。
那個剛剛還被他瞧不起的情敵除了衣服完好無損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的身后,那些受天外天靈氣滋養(yǎng)的獅子竟全部睡著了,以一種昏睡的姿態(tài)。
“我真是小瞧你了?!钡圩鸬难劬ξ⑽⒉[起,帶著敵意的看著他。
“把她還給我?!眹@息手腕上的月神環(huán)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輝。
“她本來就是我的!”帝尊怒了,他抱著她,一步一步向嘆息逼近,猶如一頭高傲的獅子?!澳憧芍焱馓鞌?shù)萬年前的模樣,你可知愛了一個人萬年的感情,你可知親眼看她離去近千年的痛苦!”
“你當然不會知道,小伙子,你活了多久呢一千年五百年若是讓我再聽到你這些幼稚的言語,我會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天外天。”帝尊怒極,轉身打算離開。
“她只是青絕?!眹@息說到。
“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帝尊沒有回頭,向浮華宮的方向走去。
嘆息將全身仙力集于月神環(huán),他如一把離弦的箭,左手腕上的月神環(huán)光芒大作,速度之快讓帝尊吃了一虧,月神環(huán)的力量重重打在帝尊身上,嘆息退下,下一步又躥出,在帝尊未站穩(wěn)前從他手中奪走青絕。
力量消耗得太快,他蓄力向一處逃出,僅僅只是踏步之間,一柄劍泛著藍色的光輝貫穿了他的胸口。
血濺到青絕的臉上,白色的裙子血花綻放,將她驚醒。
“阿息!”青絕清醒中難得的錯愕,看著那把劍滴下的鮮血。
“你終于醒了,比豬還能睡?!眹@息痛極,卻不敢停下腳步,仍撐著取笑她,“不過現(xiàn)在你還是睡吧,等你睡醒就沒事了?!?p> 他的手欲拂過她的眼,卻被她一手打開。
“放我下來?!彼鹚瑥奈从羞^的兇狠,極力掙脫他的懷抱,“我不需要你,你放開我?!?p> 嘆息緊閉著唇,臉色蒼白,抱著她的手卻遲遲不愿松開。
在他的后背,那把劍柄上的藍色寶石光芒一閃,劍刃自己開始動起來,以45°開始擰動,劍一動,鮮血又流淌。
青絕想也不想,死死握住劍刃,雙手不知沾的是誰的鮮血。
帝尊發(fā)狠,劍刃大力一轉,青絕雙手握不住,只聽見噗的一聲,嘆息無力的倒下,單膝撐地。
青絕眼中青光一閃,看著嘆息的血如泉涌,她死死看著那把劍,還有向他們慢慢走來的帝尊,他的唇一張一合,帶著笑意,如同惡魔一般。
“你逃不掉的。”
“阿息,你會沒事的?!鼻嘟^抱著嘆息,將仙力渡給他,傷口慢慢縮小,疼痛卻沒有絲毫緩解?!胺判??!?p> 她不顧他身上涌出的血,緊緊抱著他,臉色如同嘆息一樣蒼白。
疼,跟他一樣疼。
心疼。
從未有過的痛,比靈白,比凈暗,比天雷,還要痛。
她到底怎么了。
“仙子從何而來,為何撞我”
“我……我忘記了。”
“既然如此,不若你今后便跟著我,我保護你,我是你的守護神?!?p> “神”
“對,我名嘆息,是你的神?!?p> “我忘記我的名字了?!?p> “那你就叫青咒好了?!?p> “此為何物”
“這可是個好東西,叫云綿千憂。你試試?!?p> “阿息,聽說天界的藥閣里有很多稀罕草藥,你去幫我拿一些?!?p> “什么拿,那叫偷。”
“……”
“唉,真拿你沒辦法,僅此一次,下不為例?!?p> “謝謝阿息!”
“對不起阿咒,我只想你做那個快樂的小仙子。”
“聽我的話,什么都不要想,我?guī)慊厝?。?p> “如果可以,阿咒,我不想你走,非常不想?!?p> “阿咒,我原以為這世間沒有人會比我娘更漂亮,可是我遇見了你?!?p> “我啊,還是比較喜歡青色。”
“你是我的妻子啊。”
原來他們之間有這么多回憶。
青絕放開了他,親吻了他的額頭,帝尊將她拉起來,抽出劍,看著嘆息胸前黑洞洞的傷口,她如木偶一樣任他抱起。
她握過劍刃的手流血不止,全擦在帝尊的衣服上。
“這道傷口,讓你長點教訓?!钡圩饹]有治愈她的傷口,仍她擦在身上。
回到浮華宮,很多上神還睡著,他將她帶到內室,將她放在蹋上。
本打算離開的帝尊被青絕拉住了袖子,他回頭,看著她笑意盈盈的臉,情不自禁的摸上去。
“下次還敢逃嗎”
青絕笑,搖搖頭。
“阿金,我疼?!彼櫭?,攤出雙手,“好疼好疼。”
帝尊一瞬間的錯愕,眼前的人與記憶中冷漠的夢使者重合,千年來的思念和愛涌現(xiàn)而出,以不可挽回的姿態(tài),他握住她的雙手,俯身吻住她的唇,將她壓在蹋上。
手心的傷口慢慢愈合,她眼中的冷漠與臉上的笑意格格不入。
寂上神酒意初醒,朝著內室走去,帝尊應在里面。
僅僅一眼,看見帝尊忘情的吻著青絕,他立刻躲起來,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婚期,是下月初三。
他默不作聲,安靜的離開。
未走出五步,聽見細微的抽吸聲,他停下了,回頭。
青絕一身染血的白衣,如一只泣血的蝴蝶,從他面前跑過。
寂上神沒有去看房內的帝尊,立刻抓住青絕纖細的手腕,青絕如臨大敵,反身握著一把匕首刺向他,她如一只瀕臨死亡的動物,想消除所有威脅,抓住一絲一毫生還的機會。
一身血衣,一身華服。
寂上神迅速將她壓在墻上,鎖住她的手腳,受制的青絕看著他,眼中滿滿的都是敵意。
片刻之間,她眼中的敵意散去,蒼白干澀的唇齒吐出兩個字。
“幫我?!?p> 寂上神錯愕,看著她絕望的乞求。
幫我。
這是一場賭博,賭的是他喝醉時的話。
他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抱起她,逃離浮華宮。
房內,帝尊被一把劍釘在床蹋上,他從未想過青絕那么細小的手腕有那么大的力氣。也是他大意了,這把劍上剛剛還沾了嘆息和她的血。
他慵懶地瞇起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