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傾盆大雨,烏云低低地掛著,天陰得可怕,宇朝的趙將軍府門口傳來一陣陣哭聲。
趙家人循聲而來,是一個(gè)小小的女嬰,只被人一抱便停止了哭聲,閃爍著掛著淚珠的大眼睛癡癡的望著抱她的趙家人。
從此,世人只知趙家多了一位小姐,名喚歸顏。
時(shí)間一晃而過,只見兩位身形相似的孩童在花園捉迷藏。
“阿顏,你要是再那么快找到我,我…我就在七月十四的晚上將你扔出家門,讓鬼門的惡鬼把你吃掉!”
少兒沖著阿顏?zhàn)龉砟樢越璐丝謬標(biāo)?砂㈩佊彩且稽c(diǎn)沒露出怖色,反而嘲笑他。
“誰叫你總是這么笨,每次躲的時(shí)候總要露個(gè)衣角出來,我要是再找不到你,那我怕是早被惡鬼吃掉了!”
“你這個(gè)壞小孩!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哼!我要告訴母親去!”說著,便要拉著阿顏跟他走。
“寧兒!誰叫你這樣欺負(fù)妹妹了,給我松手!”迎面走來的趙夫人看見兒子趙完寧又在欺負(fù)妹妹,厲聲呵斥道。
每次小歸顏與趙完寧吵架,便去找趙夫人,然后躲在她身后,用她水汪汪的大眼望著她,仿佛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
到頭來,受苦的只是趙完寧,憋屈地看著小歸顏躲在自己母親后面偷笑…
時(shí)間又如白駒過隙般,來不及留住。只能聽見趙完寧的聲音。
“柴師傅,你一定要保證歸顏的安全,一定!”
“快跑!——”
“歸顏!——”
……
最后是一位玄色衣樣的少年,歸顏被他抱在懷中,他渾身是血,卻還步履堅(jiān)定,讓歸顏感到安心。
“顏兒別怕,有我在…”
歸顏一下子被驚醒。她仿佛做了一個(gè)好長(zhǎng)好長(zhǎng)的夢(mèng),一下子醒了卻又覺得好真實(shí)。
那個(gè)玄衣少年的模樣卻怎么也記不起來。
她警惕地環(huán)視周圍,黑漆漆的,伸手一摸,仿佛摸到了什么粉末狀的東西,嗅了一嗅,好熟悉的味道。
她突然記起,自己在偷柴師傅的白粉的時(shí)候就是這般的味道。
她猛地抬頭一望,一座殘破的古樓屹立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這里仿佛經(jīng)歷過激烈的打斗。
歸顏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立馬起身往趙府跑,借著月光看,她的白鞋已經(jīng)變成了一雙普通的黑布鞋。
在一街之遠(yuǎn),都能夠聽到趙府哀鳴的聲音。那一聲聲直刺歸顏的心臟,它響一聲,歸顏的心就受一次凌遲之刑。
直到歸顏真真正正地站在趙府門前時(shí),看著那趙府的牌匾上繞著的一圈圈白幔,門前掛的一盞盞白燈籠。
她的心被徹底剜走了,她真希望自己永遠(yuǎn)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就站在門口出神了好久,直到有過路人談?wù)撈疒w府的喪事。
“你說那趙家小姐也真是可憐,那么好的一個(gè)可人兒,說沒就沒了,哎,聽說還是和小趙將軍一起出去的時(shí)候沒的,兩個(gè)孩子出門,就回來了一個(gè),唉,趙夫人也是個(gè)可憐人吶!”
“可不是,聽說小趙將軍帶出去的兵都折了大半,才有命回來,可自從回來就一直悶悶的,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就連趙家小姐的葬禮都是趙夫人一手操辦的,他連自己妹妹的靈堂都未曾踏進(jìn)過一步!唉!想來也是傷心極了…”
這話著實(shí)讓歸顏想不通了,難道趙完寧還活著?可自己不是好好活著的嗎?
她剛想問那幾個(gè)過路的大嬸,可她們好像看不見她似的。
可她又覺得那些都無所謂了,她現(xiàn)在只想快點(diǎn)見到趙完寧。
她一進(jìn)趙府便看到了自己的靈堂和牌位以及跪滿靈堂上哭天搶地的下人。
坐在靈堂椅子上哭得最兇的就數(shù)趙夫人。歸顏一看到趙夫人立馬跑上前去跪在她腳下。
“母親,你看看我啊,我是你的顏兒?。∥疫€活著!”趙夫人像是聽到了歸顏的呼喊一樣抬起紅腫的眼來尋她,可就是對(duì)不上歸顏的目光。
“顏兒!你在哪啊,母親在這呢,你快回來啊顏兒啊…”
旁邊的侍女邊攙扶著她,邊就從歸顏的身體里穿過去了,歸顏呆滯了。
“夫人,小姐已經(jīng)去了,您不要太傷心了,她在天上看著您這樣也會(huì)傷心的,您都好幾天沒得個(gè)好覺了,我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歸顏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身子,抬手摸摸自己得臉,掐了掐:啊,疼!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手沒穿過去??!我沒在做夢(mèng)啊,這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活的,可怎么別人就是看不見呢?
她光是想到,以后要是只能自己看得到別人,人家卻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得活得多憋屈啊,就不爭(zhēng)氣地哽咽了起來,可惜沒有人聽得到。
“不行,我還得去見見趙完寧呢,對(duì),就算他看不見我,我也要去見見他!我倒要看看他沒了我這個(gè)大災(zāi)星是不是要開心死了!”
歸顏擦干眼淚,穿過靈堂,走過側(cè)廊,來到了趙完寧的房前,他房里的燈還是亮的。
歸顏輕輕將手搭扶在門前,想進(jìn)又不敢進(jìn)。她怕她看到趙完寧開心,更怕她看到趙完寧難過。
“是誰在門外,都給我滾?!?p> 歸顏都快認(rèn)不出趙完寧的聲音了,他的聲音像是許久沒進(jìn)食了一樣,嘶啞又虛弱,聽的人心悸。
她一把把門推開。
“我不是說了嗎,都給我…”
趙完寧無神的眼睛突然就對(duì)上了歸顏的目光,歸顏也是一驚,她清楚地看到趙完寧空洞的眼里突然有光了,他的眼神在一點(diǎn)點(diǎn)閃耀,直到,他整個(gè)憔悴的人從床沿上跌下,踉踉蹌蹌地跑過來,一把把歸顏攬入懷里。
她才明白,原來趙完寧看得見她,觸摸得到她。
歸顏心里有根弦立馬就繃斷了,她也緊緊抱著趙完寧大哭。
“你瘦了,趙完寧,一定是想我想的吧!”
歸顏抱著趙完寧哭完了也不肯松手,還直打趣。
“嗯。”
“你那天是不是受傷了?”
“嗯?!?p> “讓我看看你的傷!”
“沒事的,都是小傷?!?p> 趙完寧緊緊地抱著歸顏,不讓她從她懷里掙脫,不想讓她來看他的傷。
……
“你這幾日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嗯?!?p> “是不是沒有好好睡覺?”
“嗯?!?p> “你是不是以為本姑娘死了!”
“…嗯?!?p> “我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的嗎!好啊你趙完寧還敢詛咒我!看姑奶奶不打死你這個(gè)沒良心的!”
趙完寧就任她這么抱來抱去打來打去,貪戀著她的味道,眼神一刻也不曾從她身上離開。
“顏兒,你這幾日,到底去哪了,我到處尋你不著,就連柴師傅也…”
“柴師傅怎么了?”
“他…他死了?!?p> “…他到最后也是極護(hù)著我的…”
趙完寧看著歸顏突然落寞的神情,撫了撫她的頭,輕聲說道。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料理他的后事了,他的家人我們也會(huì)幫忙照看的,你放心好了?!?p> 聽到了趙完寧的話,歸顏的郁結(jié)才稍稍有些緩和。
“對(duì)了,你回來有沒有去看望過母親,我上次見母親傷心成這樣還是父親去世的時(shí)候,她真的是極愛惜你的?!?p> “我去看了她,但她看不見我,她們都看不見我,聽不到我講話,只有你能。”
歸顏又重新眨起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怨地看向趙完寧。
“你這說的什么鬼話!什么叫只有別人看不見你,只有我能看見你,難不成,你是鬼嗎?”
趙完寧敲了敲她的頭,顯然覺得歸顏又在胡鬧說胡話。
“對(duì)呀!我說的就是鬼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一只鬼見鬼愛,花見花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鬼了,雖然我現(xiàn)在也沒法接受,但事實(shí)就是這樣。”歸顏無奈地?cái)傞_雙手。
趙歸寧僵住了,他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shí)。明明自己看得見摸得著可人兒,怎么就變成鬼了,難不成他也是鬼嗎?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望著歸顏的腳,發(fā)現(xiàn)她腳上的不是骨跡履了,而只是一雙普普通通的黑鞋。
他忽然想起柴師傅說的一句話:若是鬼穿上了骨跡履,那履便會(huì)變黑……他終于妥協(xié)了。
“那為何只有我能看到你?”
“這…我也沒法解釋,那你能解釋為什么我會(huì)變成一只鬼嗎?”
“……”
歸顏把這幾天她在夢(mèng)里夢(mèng)到的回憶全部告訴了趙完寧,他們還如同小時(shí)候一樣,互相分享著自己的心事,說說笑笑的。
不過這可把經(jīng)過門外的守夜丫鬟給嚇壞了。
“怎么小姐死了,少爺還能這么高興?莫不是得了失心瘋吧…不行,明兒一早我就得告訴老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