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生習慣了夜里清醒,所以當滿山的人都睡著之后,她一個人在山里閑逛,白日里做農活的時候她已經四處觀察過了,蕭二伯說的收成不好是有跡可尋的,她發(fā)現這山里所有的果樹仿佛都有種營養(yǎng)不良的病態(tài),不是樹上的果子結的少,就是果實長的不大,總之就是不理想,難怪收成不好,這成片的果林能挑的出去賣的確實只有一半。
陳三生更加在意的是她鼻尖聞到的這股異味,不像是尋?;ú莸奈兜?,因為白日人多眼雜她不好行動,所以挑了夜間想要弄清楚這異味的來源。
隨著這味道越來越濃烈,陳三生也就離真相越來越近。
這時她站住了腳,空蕩蕩的輪椅就停在不遠處的樹下,而清冷的月光下蕭磊一個人跪在地上,表情痛苦,一雙手深深的插在泥土里,而從泥土之下伸出蔓騰纏繞在他的手臂之上,那蔓藤竟然在吸他的血。
突然蕭磊發(fā)現了陳三生,他蒼白的臉印著毫無生機的一雙眼睛,無助、絕望、憤恨。陳三生就愣在那眼睜睜的看著他,因為她找到了異味的來源,也認出了它,它叫尸語花,是這世間體型最大的花,花期成熟之時整個花枝可長到一人多高,整個花瓣成紫紅色,可是這種花不該出現在人間,它原本是幽冥之域的花朵,專以吸食大惡之人的魂魄為生。因此惡臭無比,所以才稱它為尸語花。
蔓藤慢慢從蕭磊的手上縮回了泥土里,蕭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陳三生慌忙跑過去扶起他,“東家,你這是在做什么?”陳三生表現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蕭磊虛弱無力的靠在陳三生的肩膀上,臉色慘白,他的聲音輕的像是會飛的鵝毛吹進了耳朵里十分撓心,陳三生一時只覺得心癢難耐,卻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你看到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p> “可是,你這個樣子沒事嗎,我送你去醫(yī)院吧?!?p> “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闭f完蕭磊的頭便無力的垂下,整個身子癱倒在陳三生的懷里,陳三生不忍打擾他便讓他這樣休息,這時她才發(fā)現這尸語花的花根沿著泥土呈放射狀的長了出去,遍步著附近的山地,而且扎根很深,她現在明白為何果園里的果樹會長的不好了,這泥土里的營養(yǎng)都被這尸語花吸去了大半,自然果樹是要長的殘次了。
山里的夜很涼,蕭磊穿的單薄,又被吸了精血整個人異常虛弱,陳三生感覺到她懷里的人一直在瑟瑟發(fā)抖,于是她便提高了自己的溫度為他驅寒,感受到溫暖的氣流蕭磊便睡的安穩(wěn)些了。
陳三生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一直坐著,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蕭磊慢慢醒來,第一眼對上的便是一雙關切又柔情的眼睛,而那雙眼睛在見到自己醒來后又閃過一絲欣喜,“東家,你醒了,你感覺怎么樣了?”
蕭磊慢慢坐起身,看到自己躺在一個姑娘的懷里覺得十分不妥,臉上表情異常苦澀忙對陳三生連連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請你見諒?!?p> 陳三生倒不在意這些,她更擔憂的是這朵尸語花,“沒事,你別見意,你受傷了意識不清。只是這朵花是怎么回事,它怎么會吸你血呢,你又為什么要給它吸血啊,這是你養(yǎng)的怪物嗎?”
蕭磊無力搖搖頭,眼睛絕望的看著這朵花,“它叫尸語花,以吸人精血為生,每隔七日便要喂養(yǎng)它一次。”
怪不得初見蕭磊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氣虛無力。
“東家,這花好可怕啊,你為什么要養(yǎng)著它啊,它有什么用嗎?”
蕭磊似乎有難言之隱并不愿多做解釋,他艱難扶著輪椅想要起身,陳三生上前幫他卻又被他拒絕了,“今日的事情你誰都不要說,否則我便讓你出不了蕭山,你聽明白了嗎?”
同樣是威脅她的話,蕭磊所說她并不生氣,卻生幾分側隱之心,再觀薜巍她就容不得他有一絲冒犯。
陳三生不免在心中嘲笑自己,雖說活了數萬年,已經見慣了生死無常,事事多變,早該無情無心,可是在人間待久了,不免占了人間的煙火氣息,此刻她看蕭磊心中竟有半分悸動,這倒是讓她始料未及的。
“東家,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我也不會多問,我以我的性命擔保,請你放心?!?p> 蕭磊看著陳三生一臉真摯的模樣,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弧度,此刻的他怕是連笑的力氣都沒了,陳三生上前推住他的輪椅,“我送你回去吧,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蕭磊沒有說話,默認了陳三生的好意。
于是踏著月光,兩人便慢慢的走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唯一打破安靜的便是蕭磊時不時傳來的咳嗽聲,他每咳一聲陳三生的心就揪一下。
原來,我喜歡這一型的,嬌弱翩翩公子郎,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心生憐惜啊。
陳三生將蕭磊推回屋子,不知是不是這一路吹的冷風,回來之后蕭磊咳的更厲害了,臉頰都憋的通紅。
“東家,你是不是著涼了,我給你去買點藥吧?!标惾紫律碜有奶鄣目粗?p> 蕭磊居然笑了,下意識的伸手揉揉陳三生額間的碎發(fā),“別傻了,深更半夜的你去哪買藥,我不要緊,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可以了,每次都是這樣的,明天就好了,你去休息吧,別擔心我了?!?p> 每次,這兩個字說的多輕巧,多隨意啊,可是誰又知道這個每次究竟持續(xù)了多久,像今晚的這樣的情況若非她無意碰見,他自己又是如何艱難的回來,再慢慢熬過這一夜,第二天強顏歡笑裝做沒事。
薜瓊,你就是因為見到了這樣的蕭磊,所以才會求我?guī)退伞?p> 陳三生心中柔軟的部分被蕭磊觸到了,她居然不睜氣的紅了眼睛,就因為他多咳了幾聲,她就不愿意了,她就心疼了,她一下子抱住蕭磊,溫熱的臉頰貼著他冰冷的額頭,“東家,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也不想知道,可是現在,我在這里,我就不會讓你再過這樣的日子,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好嗎?”
蕭磊的身體不自主的僵硬也更加反映出他現在的緊張,“你……你……你……”緊張的他連話都說不完了,他也沒想到這個昨日才見面的女孩,才一天的時間就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他也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沒有做壞事,他只是不想讓家族從此就這樣消失了?!淡偟脑捇厥幵诙?,像一把鋸子來來回回在她的腦海里切割。
陳三生松開手跌坐在地上,手捂著頭表情有些痛苦。
“阿離,你怎么了?是不是凍著了?!笔捓谝娝樕缓?,以為她也受涼了。
陳三生搖搖頭,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沒事東家,你不用擔心,我去替你燒熱水,你趕緊洗洗休息睡吧。”
蕭磊剛想叫住她,她卻已經風風火火的去院子里了,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久違的,蕭磊突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自父母死后,這個房子便一直是他一個人,無論春夏秋冬、酷暑寒冷,從未有人問及過他的感受,蕭氏的人雖然都很愛戴他,也很照顧他,可終究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日子要過。
也許這世上真有緣份一說,蕭磊第一眼見到陳三生便覺得她面善,她突然出現在面前還是在自己那幅模樣的情況下,他卻也不慌,更沒想著如何與她解釋,或者害怕她傳出去什么,好像冥冥之中在心底他便信任她,她說的話他都覺得是真的。
陳三生給蕭磊倒了杯熱水送過來,那水里陳三生偷偷加了一些藥,可以幫助蕭磊盡快恢復。
蕭磊正喝著茶她又端著個泡腳桶搖搖晃晃的進來了,差點沒讓蕭磊一口水嗆死,“阿離,你……你……這是要干什么?”
陳三生傻傻一笑,卷起袖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蕭磊的鞋襪給脫了,他的一雙腳都凍的冰冷冰冷的,“這水里我放了剛切的生姜,用來泡腳最暖和的身體了,你先泡一會兒,然后回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明天我保證你就生龍活虎的了?!?p> 蕭磊一臉窘迫,不太習慣陳三生如此熱情,腳被泡的通紅,臉也通紅通紅的了,惹來陳三生一陣打趣,“哎喲,看來我這姜挑的不錯,老姜果然夠勁,瞧你這脖子和臉都快跟煮熟了似的?!?p> 蕭磊本來話就不多,被陳三生這么一鬧更是不知道說什么了,看出了他手腳的不自然,陳三生也不鬧他了,拿了毛巾過來,蕭磊順手就接過去了,自己擦干凈腳穿好鞋子,而這中間他的脖子和臉依舊紅的發(fā)燙。
“你快回去睡吧,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干活,你要養(yǎng)點精力?!?p> “也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東家你也早點休息吧?!标惾f完就替他關好門離開了,這個時候都已經四更天了,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
三生藥鋪里紅豆伸著個懶腰送走最后一個病人,剛上樓就看到陳三生陰沉著臉站在炬藥房里,紅豆還納悶了,不是說三天后才回來嗎,怎么這會子又出現了,“你干嘛呢?”
“尸語花為什么會在人間出現?”
紅豆大吃一驚,“你在哪看到的?”
“在蕭氏白山林里,并且長的異常粗壯,還吸人精血。”
“那不可能,尸語花乃冥界之物,若在人間它也存活不了啊?!?p> “我正是知道這個中緣由所以才回來問你,我被罰終生不得入幽冥,所以想讓你回去探一探,這中間是否發(fā)生過什么事。”
紅豆點點頭,“好,我這就去查。”剛走兩步又折了回來,一臉壞笑看著陳三生,“薜家那個大魔頭來找過你。”
陳三生一臉不悅,“他來找我干什么?”
“你騙了人家五十塊黃金啊,你以為他會這么算了放過你?聽他身邊那個吳令的意思,好像是想和你談生意,我猜啊,多半是查過我們底細發(fā)現藥材路數不對,探你口風來了?!?p> 陳三生冷哼一聲,“再來就直接把他轟出去,我沒空理會他?!闭f完消失在紅豆面前。
紅豆嘆口氣,不得不心疼自己,又要加班了,一年到頭加班,也不說給個加班費,這年頭的老板都是這么摳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