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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華錄

新修第四十九章 彷徨

流華錄 清韻公子 2540 2024-08-06 23:04:19

  “吁——”

  車夫的馬鞭凌空打響,疾馳的馬車在馳道上驟然停住,整座馬車被巨大的慣性推出了丈遠(yuǎn),方才停下。

  未及車夫說什么,內(nèi)中的劉和一身朝服從馬車?yán)镆卉S而下,急急忙忙往太常寺內(nèi)奔去。

  門前的侍衛(wèi)連阻攔通報(bào)都未來得及,劉和已然沖了進(jìn)去。侍衛(wèi)們彼此看看,皆是心中詫異:“這位朝中新貴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一旁的什長看了交頭接耳的衛(wèi)士,皺著眉叫道:“劉公是你們可以議論的么?做好你們的本分!”

  官大一級壓死人,一眾衛(wèi)兵不再多嘴,只是腦子里卻都明白,這位當(dāng)朝新貴、皇室宗親,一貫和太常府常來常往慣了的劉侍中,今日極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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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滿園,孫原披著紫狐大氅坐在園中,他這處所在雖遠(yuǎn)不如三公府花園那般多彩,卻也是太常卿種拂為他精挑細(xì)選出來的。天子欽點(diǎn)的人,無論如何不能怠慢了。

  三樹紅梅,三樹白梅,邊上一叢翠竹襯著,一道淺溪從園中穿過,孫原搬了兩個(gè)火盆擺在院子里,正巧有幾塊頑石在溪水邊,就那么坐著。李怡萱自然是拉著林紫夜一同出去游玩,街市離著三公九卿本來就近,孫原最近風(fēng)頭正盛,以他性格自然不愿意再跑到外頭去招惹是非。

  更何況,他知道劉和一定會(huì)來。即使在這深院之中,他也能感受到,這座帝都的風(fēng)雨欲來。

  袁滂的那句話就像是附骨之蛆,一直在腦海揮之不去。

  李怡萱不在的時(shí)候,他總喜歡呆在室外,室內(nèi)總有什么讓他不愿靠近。

  他知道是什么,是淵渟,那柄天命之劍。

  九歲那年他就不愿意帶著淵渟去藥神谷,逆龍出淵,他更愿意輕畫人間。

  輕畫是他唯一所有的東西,他給了李怡萱。

  “雪兒……”

  他喃喃念叨一句,天已無雪,春已將來。

  一襲紫色衣衫斜靠在石頭邊,緩緩伸出手,向著天空中輕輕捧了捧。

  掌心仍空。

  他突然低低嘆了一口氣,收回了手。

  你該走了。

  這便是那位皇者最后的囑咐?

  紫衣公子只覺心中憤恨,那是天子,大漢的天子,一言將自己送入藥神谷,一言將自己招來帝都,又是一言將自己趕出了帝都。

  “哈——”

  孫原曬然一笑,沖王越道:“既然是天子所托,孫原即刻就走便是?!?p>  他驟然轉(zhuǎn)身,直往李怡萱身邊去:“雪兒,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p>  王越眉頭倏地皺起:“孫太守,陛下還有話?!?p>  “留著罷!”

  他頭也不回,既然到了該走的時(shí)候,再多的話又何必說?

  孫原動(dòng)怒,難得一見。劉和看著他從身邊擦過,直覺半邊身子冰冷冰冷,這便是公子青羽的怒氣?他搖搖頭,疾走幾步,到了王越身前不遠(yuǎn)處,一地碎石嶙峋,也實(shí)在不便往前走了,沖王越一拱手,道:“軍候,陛下還有什么話未曾說的?”

  王越望著孫原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目光回轉(zhuǎn)到劉和身前,嘆了一口氣,道:“陛下如今行事,愈趨極端,如今已是看不透了?!?p>  劉和苦笑一聲,道:“你我皆是陛下身邊近臣,皆如此看法,自然是陛下當(dāng)真失控了?!?p>  搖了搖頭,似是想甩去滿腹無奈,望著王越手中劍又道:“今日為何要和青羽比劍?軍候是大漢劍師,如此有些說不過去了?!?p>  “嗆啷”一聲,王越長劍出鞘,犀利的劍光如一抹驚鴻直射孫原身前。

  不明王越為何出手,紫衣飄然間,孫原已將林紫夜摟在懷中,背后一片紫色氤氳瞬間展開,靜湖清波悄然蕩漾,宛如一片水母一般,劍鋒未至,王越便已經(jīng)看見了水幕上倒映著自己的形影。

  三丈距離一飛而過,劍鋒直刺入水幕,直如陷入泥沼一般。

  無形壓力從劍鋒上傳來,王越暗暗贊嘆一聲:“好招!”

  旁人不知,但王越一定知曉,這一片淡淡的紫色氤氳并非“水幕”,而是劍氣,將劍氣生生凝聚、壓縮成實(shí)體的“水幕”,便是孫原這一招“清華水紋”的關(guān)竅所在。不過孫原將一身劍氣凝練為一道水幕,王越以一劍之力,想刺破孫原一身劍氣,縱然是不難,也需時(shí)間,孫原只要一個(gè)彈指的時(shí)間便已經(jīng)足夠。

  “雪兒,顧好紫夜?!?p>  孫原緩緩放下紫夜,后者黛眉輕蹙,低聲道:“怎么回事?”

  “他是王越?!睂O原輕輕一笑,將紫狐大氅披在她身上,道:“我來應(yīng)付就是?!?p>  王越料想不到,堂堂大漢劍師,竟然被孫原輕輕無視,縱然他此來是受人所托,如今被孫原這般無理對待,胸中也生了三分火氣。

  “將后背示人,這便是公子青羽的御敵之道?”

  聲音未落,便見清華水紋的中心如地面龜裂一般生出道道裂紋——以水之輕柔,如何能如此寸寸龜裂?

  孫原眉眼一冽,霍然轉(zhuǎn)身,只聽“呯”一聲,整片清華水紋寸寸炸裂,化為萬千碎片四散而去。

  他眼神陡然變色,身影瞬間閃了出去。即使不知道王越此來何意,他也不會(huì)讓李怡萱和林紫夜面對這樣的高手,當(dāng)日面對鬼王鬼影的清華水紋遠(yuǎn)非今日能比,劍氣所化,便能重化為劍氣,清華水紋的妙處便是將防御與攻擊融為一體,而現(xiàn)在,他知道他大意了,面對堂堂大漢第一劍師,遠(yuǎn)不該用如此單薄的清華水紋。

  當(dāng)初復(fù)道一戰(zhàn),戮餮殺手盟的兩大高手與孫原、趙空擦肩而過,未曾痛下殺手,恐怕也是存了愛惜人才的意思。孫原看似修為不高,但一身精妙劍招卻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王越窺破了清華水紋的妙處,便知道這樣的清華水紋擋不住他的劍,他的劍,當(dāng)今天下能擋住的人,絕不超過十個(gè)人,而這十個(gè)人,還有一半尚未出世。

  紫色身影如飛蛾撲火,迎向了那柄劍,那柄鋒芒畢露的劍!

  三丈,不過一瞬。

  這一瞬,已足夠變招、

  “嘶——”

  劍氣破空之聲刺耳,孫原他沒有迎上那柄劍,只一側(cè)身,便見劍鋒從面前直刺而過,身在半空,只一錯(cuò)身便足以出手。

  左手劍指帶起紫色劍芒,直刺接踵而來的王越,孫原已經(jīng)避開了他的劍,看見的便是王越的喉嚨。

  劍氣壓身,孫原的身法果然夠快,這在王越的意料之中,他望見的不是孫原的手指,而是一柄劍,一柄紫色的劍。

  劍指刺目,王越劍勢不減,孫原甚至已經(jīng)看見了他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砰!”

  劍指相對,指尖尚有一寸便已觸碰到彼此,而這一寸指尖,兩種全然不同的劍氣轟然相撞,瞬間炸出一道小小的氣浪,將兩人同時(shí)震開。

  劍氣劃過,地面瞬間被割裂出道道痕跡,兩道本是相撞的身影于電光火石間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折射而出,同時(shí)向一邊閃去。

  紫衣輕甩,轉(zhuǎn)身間將周遭勁力盡數(shù)卸去,足下宛如一股水流輕托,將孫原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水流畔的頑石之上。

  “大漢劍師,終究是大漢劍師?!睂O原望著同樣落地的王越,輕聲道:“只是不知,今日劍師如何拔劍相向?!?p>  孫原微感錯(cuò)愕,王越的身法比他想象得更快,如同當(dāng)日鬼王那詭異奇絕的身法一般,一步便是生死。

  ************************************************************************************

  雒陽城南十五里,南池亭。

  兩道黑影佇立雪中,方圓五十丈內(nèi),地面如同被巨大的犁狠狠犁過無數(shù)遍,道道溝壑縱橫,翻出碎石泥土混合著白雪,一片狼藉。

  “你的武功不過區(qū)區(qū)‘自易境’,也敢來殺我,太平道便只有這等人物么?”

  他如同鬼魅,黑夜中只能依稀看見一對眸子亮若星辰,深邃可怕。

  言語一畢,對面那人身上登時(shí)爆出無數(shù)裂帛之聲,噴出道道血霧,當(dāng)場跪倒!

  “想……不到……咳、咳”

  那人雖是跪倒,口中鮮血淋漓,卻仍然握著手中長劍,強(qiáng)支著未曾倒下,仍說著口齒不清的話語:“區(qū)、區(qū)一個(gè)南、南陽太守,居然……也有這等武學(xué)修為!”

  他身為地榜中人,一身武學(xué)修為早已名揚(yáng)天下,然而面對一個(gè)堪堪弱冠的少年,竟如此不堪一擊。而這少年,竟未出他的劍。

  眼前這個(gè)人,究竟何等可怕!

  “你若是不死,回去告訴張角?!?p>  他若不世神魔,睥睨萬千——“離我南陽遠(yuǎn)一些,否則……”

  “鏗——”

  他單手劃過,一道璀璨劍光如流星劃夜,照亮一片天地,不遠(yuǎn)處一排數(shù)人懷抱的古樹應(yīng)聲而斷。

  對面那人雙目登時(shí)被劍氣劃過,飆出兩道血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痛呼聲撕裂寂靜的黑夜,遠(yuǎn)遠(yuǎn)傳開,驚了幾道樹葉。

  玄衣如夜,他一身傲然,轉(zhuǎn)身而去。

  他已不必活著,因?yàn)樗砗蟮娜艘呀?jīng)知曉。

  幾道人影落在這片零落的地面上,那雙目已盲的人已一動(dòng)不動(dòng)了。

  幾人注視著這具尸體,良久無語。

  為首一人長嘆一口氣,附身撿起那柄染血的長劍,遞給身邊一位素雅的書生,道:“左先生,請你攜帶尚先生佩劍去見教主,告知此事?!?p>  “好?!弊笙壬舆^長劍,嘆了一口氣,道:“此人修為竟然如此高,老尚是太平道十三道主之一,竟然在他手上撐不住三招。我教中除了三位教主,只怕無人是他對手了?!?p>  為首那人皺著眉,嘆道:“我想辦法警告張曼成,南陽不能輕動(dòng)?!?p>  “可是還有兩個(gè)月就要舉事,只怕會(huì)打亂教主的布置?!钡谌齻€(gè)人急道,“不能因?yàn)橐粋€(gè)孫宇就此放棄大局!”

  為首那人搖頭道:“孫宇這個(gè)人太可怕,他已知曉教主要起事卻仍如此淡然,更不能以常理度之,我會(huì)想辦法讓張曼成先攻擊南郡和江夏郡,我們時(shí)間有限,打南陽太危險(xiǎn)?!?p>  那人還要爭辯,卻被那左先生攔下了:“好了,飛燕說的很有道理,孫宇此人不簡單。我先回巨鹿,飛燕,此處事情一了,速速北歸。”

  “好。飛燕謹(jǐn)記?!?p>  ****

  趙空看著身前的一群黑衣人,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連連。

  他深夜離開雒陽,本想追上孫宇,孫宇就任南陽太守,他便任了南陽都尉,掌南陽兵事。太平道要起事謀反之事早有征兆,有識之士自然看得出張角勃勃野心,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返回南陽。

  南陽郡雖然靠近帝都雒陽,但是信太平道的人很多,張角早年行醫(yī)天下,救治了很多荊州百姓,南陽是荊州治所,如果張角鼓動(dòng)信眾攻擊南陽郡,整個(gè)江南都將遭到重創(chuàng),如果沒有強(qiáng)有力的反擊力量,張角一旦站穩(wěn)腳跟,對荊州、乃至帝都心腹之地都是一個(gè)巨大的威脅。

  趙空決不允許南陽遭受攻擊,至少不能是重創(chuàng)。

  只不過,他在返回南陽的路上,遇到了一些很不想見到的人。

  在孫宇殺人的地方,趙空知道孫宇已經(jīng)離開,知道自己沒有尋錯(cuò)方向,也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開了殺戒。

  “我說,諸位,你們一定要穿著黑衣服么?”趙空無奈聳肩,道:“大白天的,嚇到我了?!?p>  “少廢話,受死!”

  趙空登時(shí)覺得自己有股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們……能不能換句臺(tái)詞,不覺得……很俗嗎?”

  白天以黑衣行刺,倒是一般人不敢做的。思來想去,貌似還是只有那個(gè)屠夫出身的國舅才干得出來的事。

  他自然并不能猜到,太平道和帝都的人分別對他和孫宇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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