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氤氳千瘡百孔,孫原已經(jīng)不知自己布下了幾層清華水紋,可是每布下一層,強橫霸道的劍氣便會將氤氳生生沖破直逼身前。
“噗噗”
紫狐大氅上又添了兩道劍孔,孫原踉蹌再退,正面的老者如同鬼魅一般,直逼身前,正面一劍!
孫原不及多想,一身真元貫通左臂,歷經(jīng)天池、天泉、曲澤、郄門、間使、內(nèi)關(guān)、大陵、勞宮、中沖九穴,聯(lián)通手厥陰腧穴,左手食指拇指相觸,中指無名指豎起,小指內(nèi)扣,一股雄渾氣壓極速涌現(xiàn),瞬間凝成一團劍氣,與王瀚的劍氣轟然相撞!
砰!
圓潤氣浪炸開,孫原身形被這股強大的反震之力遠遠迫退,直直撞上寺院圍墻!
孫原登時眼前一黑,一口腥甜涌上喉間,身后墻壁已然凹陷進去,碎成數(shù)塊,周圍更已遍布裂紋!
好可怕的劍氣!
遠處趙空臉色再變,手中太極劍青光浮動,再度橫向追斬王瀚!
“二哥不可!”
孫原駭然變色,一聲驚呼,卻見那追殺而來的老者并未停下身影,而是對著側(cè)面趙空直直揮出了左臂——
剎那間劍芒爆竄,一道狠厲劍芒正中太極劍鋒,罡風(fēng)炸裂間登時將趙空身軀左右吹裂出道道傷痕,整個人再度倒飛而出!
一個照面間,孫原、趙空同時受創(chuàng)!
王瀚不停!
孫原雙眼直視前方,那天、那地一瞬間盡數(shù)黑暗下來,眼前只有那一道純粹的劍光!
要死了嗎?
他仿佛置身九天之外,天地渺渺,只有那純粹劍意,在身前、在心中,在天地間充盈。
仿佛天地定格。
“哥哥!我們回藥神谷呀!”
雪兒……
李怡萱的歡笑容顏與林紫夜的冰冷深色從眼前緩緩浮現(xiàn),卻又化作飛沫,緩緩散去。
恍惚間,他覺得那飛沫中隱隱有一片白色光彩,若隱若現(xiàn)。
“鏗——”
嘹亮劍鳴!
自那白馬寺夢緣塔中傳來了一聲嘹亮劍鳴!
“劍圣且慢——”
莊嚴聲響,在塔頂響起!
一道白色身影自塔頂窗口而現(xiàn),長發(fā)無冠,月白僧袍映襯九天月色,如神佛臨世一般!
劍光自他手中而現(xiàn)!
王瀚瞬間轉(zhuǎn)身,手中劍芒與僧人劍氣迎頭相撞!
修者云患!
這位二十年不出夢緣塔的天才人物,終究出劍,與武道劍圣正面交鋒!
強橫劍氣在白馬寺上空乍現(xiàn),漆黑夜空瞬間亮如白晝!
帝都西部的建筑一一涌現(xiàn)人頭、亮燈,望著這天生異象目瞪口呆。
劍光散。
孫原緩緩睜開眼睛,只見身前一片白色,那相伴十余年的熟悉氣息、身影就那樣立在眼前,溫暖而堅定。
“然姐……”
他來不及望見身前之人的模樣,心神一松,便已昏了過去。
意識散去前,只感覺一片柔軟,有個動聽如天籟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青羽,睡罷。我在……”
煙塵散盡,趙空緩緩悠悠站起,太極拄地,四肢百骸猶如骨碎一般劇痛,他望向場中,空手的劍圣負手站在場中,周圍青石板寸寸解開,與那夢緣塔頂?shù)纳肆杩諏ν?p> 趙空順眼望去,那塔頂僧人沉浸于月華之中,更添清光。
“云……云患修者?”
他猛然想起孫原說過的夢緣塔頂,修者云患。再一轉(zhuǎn)頭,卻看見孫原半個身子被人抱在懷中,那人身形窈窕,一頭黑發(fā)如瀑,白衣如雪,斜插發(fā)釵,一副鄉(xiāng)村女子打扮,可那出塵氣質(zhì)竟是萬般人也比不得的。
“你……你是……?”
趙空心思百轉(zhuǎn),也想不到那女子究竟何人。方想動彈,直覺全身劇痛,手中輕顫,竟是連太極劍都握不住了。
“你受創(chuàng)太深,不要輕動?!?p> 那女子抱著孫原轉(zhuǎn)過身來,沖趙空囑咐。趙空一眼望去,直覺眼前女子女子絕美,美至已以世間字詞無法形容,一時竟是連女子話也未聽進去。
孫原雖是瘦弱,卻也有八尺身高,那女子竟然是如托羽毛般將他摟在懷中,伏在這一地碎石中,沖著王瀚背影輕聲道:“劍圣前輩,與兩位少年爭雄斗狠,武道前輩之禮,也是不遵了。”
女子聲音清澈動聽,看似鶯聲細語,卻聲傳十余丈,在王瀚耳中竟如身側(cè)一般。
王瀚一雙鷹眸劍眉凝視塔上僧人,兩人均空手。
良久,王瀚方才緩緩道:“武道,殺人為第一。生死之間,無禮數(shù)可言。”
他眼角余光掃過遠處的趙空,輕聲哂道:“年紀輕輕有流虛境界不易,奈何那不是他自身的修為,廢了倒也不可惜?!?p> 遠處的趙空瞬間凝住了眉宇,目光如利劍般盯著場中那不可一世的劍圣。
“成王敗寇,生榮死哀,即是天道?!?p> 王瀚臉上瞧不出一絲一毫情緒,便是眉眼中亦瞧不出根底。
塔頂上,云患俯視王瀚,一般無悲無喜,一般神情淡漠。
“天道即人道,浮屠自可渡?!?p> 云患輕聲道:“劍圣乃武道絕頂人物,已合天道人道,今夜為何深入凡塵俗世,定要逼迫修者現(xiàn)身?”
王瀚沒有回答,只是望著對面修者空空如也的雙手——他未曾出劍。
“《評劍譜》中,以佛教神器‘顛倒夢想’為天下第三神鋒,老夫想了三十年,便想見上一見?!?p> 云患眉頭輕輕抬起:“顛倒夢想?”
“只怕前輩無緣得見?!?p> 他輕輕一笑,道:“修者在白馬寺二十載,從未見過顛倒夢想,亦曾問過康巨主持,他在白馬寺一生一世,亦未曾見過這傳說之物。”
白衣僧人輕輕回答,仿佛不是在戳破一個世間流傳許久的讖言:“大漢讖緯由來已久,這世界許多事,未必如此。浮屠西來,渡世渡人,顛倒夢想,或是空話?!?p> 他癡心修佛,卻不知道,天下修佛的人,若聽見這句話,便是將最虔誠的信仰一筆勾銷。佛經(jīng)上的顛倒夢想、正遍智慧、最終解脫正是孝明皇帝以來信佛者的根底,如此輕飄飄一句話,盡數(shù)拋卻。
而拋卻之人正是佛教祖脈白馬寺佛法武功第一的云患修者。
“有比丘滅盡最初五結(jié),證不還果。有比丘滅盡最初三結(jié),證一還果,他們已斷貪瞋癡三結(jié),只需再輪回一次?!?p> 修者輕念《安般守意經(jīng)》,便已是最后通告。
“哈哈哈……”
王瀚笑聲乍起,朗朗聲音傳來:“老夫修劍道,一生敗劍者,朱東來的《評劍譜》既已算準八十年后流華現(xiàn),天下十六名劍,除了第三的顛倒夢想,還有何劍配得上如此讖語?”
“憑趙若淵的太極?還是孫青羽的輕畫?還是那觀戰(zhàn)許久的南陽太守孫建宇?”
聽到這一句穿透黑夜的話語,趙空身后的院墻之上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玄衣如夜的人!
孫宇!
孫宇、孫原、趙空,大漢最年輕的三位封疆大吏,齊齊現(xiàn)身白馬寺,正是為了眼前這超脫世外的劍圣王瀚!
“前輩劍道果如傳聞,已臻天道?!?p> 他輕聲一笑,道:“一甲子修為,超凡脫俗,何必為了張角的太平道,如此大費周折?”
“吾料想可對?”
王瀚的眉頭悄然蹙起。
孫宇未曾再說話,輕輕躍下,到趙空身邊,一手按在他背上,一道渾厚真元登時透體而入,自肺俞穴、厥陰俞穴、心俞穴灌如四肢百穴,緩緩流入氣海、膻中穴,填充他消耗殆盡的真元。
“大哥……”
趙空大喜過望,卻已說不出話來,陡然卻又望去孫原與那女子,滿臉神情終究變作苦澀。
“小心些?!?p> 他的神情孤傲,眼神里卻難掩關(guān)懷。緩緩收手,囑咐道:“且退后?!?p> 他迎上劍圣的劍氣,一身修為毫不遮掩,竟然同為流虛境巔峰。
“武道言流虛者,流于虛像,未曾入道?!?p> 他輕聲一笑,緩緩抬手:“劍圣可愿賜教?”
“你比那兩個,終歸是強些?!?p> 王瀚一直望著他,望著他周身劍意從無到有、從弱到盛,心下亦不得不感慨:到底后輩力強,少年英雄何其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