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吾心，觀萬物

　　楉冰說完，自己都有些緊張，那畢竟是傳說中飛升的大能?。∽约哼@樣的分析會不會表現(xiàn)得太自以為是了點(diǎn)？

　　她看起來這么自信地講著，但這些終究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判定權(quán)還是在嶗山道人手里。

　　所以她剛才那副“我最棒我不管我說的都是對的”的樣子，其實都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啪、啪、啪”嶗山道人輕輕鼓了三下掌，把臉湊過來。

　　“不錯啊，居然還能套我的話，小腦袋挺機(jī)靈的?！睄魃降廊颂袅艘幌伦约侯~前的頭發(fā)。

　　“恭喜你，答對了?！?p>　　楉冰剛才大氣都不敢出，現(xiàn)在還得裝作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看來裝自在也不是一個輕松活兒啊。

　　“我確實不想在沒有用的修煉上浪費(fèi)時間，但我也很遺憾，因為只有劍我修煉不好，所以在一堆技能中，總感覺少了些什么?！迸?，嶗山道人還是個強(qiáng)迫癥，一定要把所有技能都點(diǎn)滿的那種。

　　楉冰抿了一下唇，斟酌了半天，還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講了出來。

　　“我覺得應(yīng)該不是不想浪費(fèi)時間，而是不敢吧？”

　　“什么？”鋒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飛過來，嚇得楉冰睜大了桃花眼，躲閃著目光。

　　“那個……就是……呃，就、就像我??！因為我御劍很強(qiáng)，所以我?guī)熓?，還有穆棱知秋他們都夸獎我，我就特別開心。”

　　“可、可是我也害怕，到時候真正開始學(xué)厲害的招數(shù)，大家修為也都進(jìn)步了，我會因為木靈根和天賦不夠的原因，不能成為強(qiáng)大的劍修，證明我當(dāng)初的選擇是錯誤的，也讓我身邊的人失望，所以有時候，我會不敢拿起我的劍?！?p>　　聽楉冰磕磕絆絆地講完，嶗山道人面色才又和緩起來。

　　“有意思，你說你想當(dāng)劍修？”嶗山道人嗤笑一聲，“害怕這個害怕那個，還怎么敢拿劍?！?p>　　“因為我喜歡修劍，所以我敢，”楉冰說的聲音不大，但異常堅定。

　　“就算以后證明了我天賦不好，然后去專心學(xué)習(xí)師父的煉丹術(shù)，我也不會放棄修劍?！?p>　　“我喜歡修劍，如果能讓它在我手里變得強(qiáng)大當(dāng)然很好，但如果不能，我也不會太沮喪?！?p>　　“因為喜歡，所以只要握在手里，就是幸福。”

　　楉冰的桃花眼變成了星星眼，顯然是很喜歡練劍，也很喜歡御劍瀟灑地兜風(fēng)。

　　嶗山道人在飛升之前，都是“所修有用之道”，從來沒想過喜歡不喜歡的，所以聽了這五歲小孩就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還是覺得很新奇。

　　“這就是你的道嗎？”

　　“??？”楉冰抵著下巴思考，“有可能吧……？”

　　“那你既然成了修士，為什么還要女扮男裝呢？嗯？小娃娃。”

　　帶著點(diǎn)調(diào)笑的聲音響起，楉冰腦子都要炸成煙花了，白茫茫地什么都想不起來，更別說找理由反駁。

　　楉冰過了半天才想起來要回答。

　　“你……哦不，您怎么……？”楉冰放棄了抵抗，反正這就是個幻境，也沒別人，嶗山道人也說不出去。

　　“你身邊的修士說到底都還是肉體凡胎，看不出來很正常，我可是飛升的人留下來的神識，早就脫離了所謂俗世，把男女都看透徹，也都看淡了。”

　　“而且……”嶗山道人的話在這里就停下了。

　　而且什么？楉冰抬頭，發(fā)現(xiàn)嶗山道人用一種“過來人”的眼神看著她，難道……

　　“你當(dāng)真看不出來？”嶗山道人把頭頂?shù)拟O子拔掉，秀發(fā)散落，垂在腰間。

　　“這聲前輩你是叫對了，兩種意義上的。”

　　……

　　楉冰在這個秘境里，先是五年都從未被看穿的偽裝被戳破—她其實是個女的。

　　后來又知道了千年來修真界都沒有捅破的秘密—嶗山道人也是女的。

　　信息量真大。

　　楉冰在那一瞬間想的居然是，哇，難怪從來沒聽說過嶗山道人有道侶呢，要不然是得當(dāng)表面上的斷袖還是實際上的百合？

　　兩人又就“女扮男裝的原因”做了一次友好的交流。

　　楉冰覺得，比起自己那一聽就讓人懷疑合理性的理由，嶗山道人的就比她正常多了——師門不收女弟子，師父為了不錯過她這個好苗子才讓她這么做的。

　　“為了不讓我長大被別人看出端倪，我?guī)煾概獊砹藗€丹藥，把我的外貌一直維持在十歲那年，雖然確實完美地保護(hù)了這個秘密，但若我不修真，這一生就那么廢了?！?p>　　“既然你讓我難得這么開心一次，我就送你個東西吧?！?p>　　小財迷楉冰的眼睛“噌”地亮起來了，還要裝得一副不是很想要的樣子，半推半就了好一會兒，和過年收親戚紅包時一樣虛偽。

　　“想要就收好了，別整那些沒用的，費(fèi)勁?！睄魃降廊藦膽牙锾统鲆粋€小錦囊，拋給楉冰，跟扔垃圾一樣。

　　“你也知道我會煉器吧？這玩意兒是我早些年煉的，也沒能用上，給你啰。”

　　楉冰捏捏錦囊里面的東西，很小，菱角分明，有些膈手。

　　“前輩，這是……”

　　“喉結(jié)，成熟男人必備，”嶗山道人抬頭，用修長的青蔥手指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喉嚨，“把它放在脖子上，就能自動貼合你脖頸處的曲線，還能讓你的聲音變得低沉，更像男音?！?p>　　楉冰看著手里錦囊的眼神立刻變得火熱起來，這東西，正是她急需的啊！

　　“不過，雖然你過了我這一關(guān)，你那兩個小伙伴可說不準(zhǔn)，”嶗山道人倚在一棵樹下，翹著二郎腿。

　　“再好的東西，也得有那個命去享用啊?！?p>　　嶗山道人這么說，是想看看楉冰臉上的無助和彷徨。

　　說來也奇怪，她在這里見過那么多娃娃，這種表情早就看膩看吐了，今兒見了個不動如山的，卻想逗弄楉冰露出壞掉的表情。

　　楉冰卻絲毫不驚慌，她都能過關(guān)，江穆棱比她聰明那么多，怎么可能想不到？小秋秋平時雖然有些傻乎乎的，關(guān)鍵時刻也不會掉鏈子，他有時候的本能反應(yīng)可是比江穆棱還要敏銳。

　　“謝謝前輩贈予，晚輩楉冰就此別過?！?p>　　“……”

　　“？怎么了？前輩是否還有事吩咐？”忽而有風(fēng)吹過，楉冰下意識抬頭，看著漫天飛舞的柳絮，一時語塞。

　　嶗山道人坐在她的觀音柳木上懸浮空中，光著腳丫子一甩一甩的，披散的長發(fā)被隨意地吹來吹去，嶗山道人雙手撐在柳木上，身體微微前傾。

　　這一刻，她褪去了種種被神化了的光環(huán)，被美化了的心性，被傳頌的道義。

　　楉冰發(fā)現(xiàn)，她就是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幾歲的少女，若是在家鄉(xiāng)，看到這樣的少女，自己還會湊上去甜甜地叫幾聲“姐姐”。

　　這樣的外表下，有著千來歲的靈魂，觀盡了世間萬物，卻仍如圖古靈精怪的女孩子那樣，有顆赤子之心。

　　“喂，你們最好出去了，我早就不想在這兒里呆著了，趁早回原身去，以后可遇不到你這樣有意思的娃娃了。”

　　呃，這是……在夸她嗎？

　　還沒回答，來時的那道光再次出現(xiàn)，等到睜眼，楉冰已經(jīng)回到了她的密室。

　　她點(diǎn)在墻上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了，手里緊緊握著嶗山道人給的錦囊，腳下一動，她的靈劍就在腳邊。

　　在一片黑暗中，楉冰沒有站起來，而是癱在石椅上放空自己思考。

　　嶗山道人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們出去了，神識就可以回到原身？那么失去了神識的嶗山地圖會怎么樣？就此覆滅嗎？

　　楉冰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開始思念小伙伴們，不知道他們過了嶗山道人的試煉沒有。

　　猛然間，她感覺周身緩緩流動的木靈氣突然開始以漩渦的形態(tài)快速運(yùn)轉(zhuǎn)，也變得濃郁了許多，讓楉冰有些難以呼吸。

　　那些眼睛閃著綠光的青龍石像貌似動了一下，發(fā)出震懾的沉吟。

　　不是吧？石像還能鬼上身嗎？這么恐怖？！

　　楉冰還想著是不是她在黑暗中呆太久以至于產(chǎn)生了錯覺，那些青龍石像就以一種楉冰怎么也想不到的速度快速向她飛來。

　　楉冰趕忙拿起靈劍要防身，可耳邊那些石像的吟嘯實在是太折磨人了，無數(shù)的吼叫混著靈力，直擊楉冰的五臟六腑和丹田。

　　喉間一甜，楉冰用所有的靈力護(hù)住全身，腳下原本堅實的石地轟然崩塌，楉冰摔了一跤，在碎石塊里滾了兩圈，和那些大石頭一起下墜。

　　耳邊的呼呼聲掠了好一會兒，楉冰才從疼痛中緩過來，顫抖著召來靈劍，整個人趴在靈劍上下降，動也不想動。

　　為什么密室會突然崩塌，是進(jìn)入下一關(guān)的入口，還是……印證了他們的失??？

　　楉冰不敢想了，也沒時間給她再緩一緩快要折斷了的腿骨，掙扎著坐起來。

　　環(huán)顧四周，連點(diǎn)光都沒有，只有石塊落地碎裂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不斷回響。

　　“難道又得下去？這回去哪兒??？大腿還是膝蓋？”楉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御劍下降。

　　嘴里嚼著蓍蒿真人給的丹藥，那些擦傷疼痛瞬間沒了，靈力還恢復(fù)了五成。

　　師父的藥那么好用，他自己也不心疼，就別怪她這個徒弟敗家子了。

　　楉冰真心覺得嶗山道人在創(chuàng)造秘境的時候，應(yīng)該在周圍多布置點(diǎn)燈，他們在石像里啊，基本是在摸黑，處在一種“這哪兒啊？”“我也不知道，看不見”的狀態(tài)。

　　靈劍落了地，楉冰只好盤腿坐在原地閉了會兒眼，等到稍微適應(yīng)了黑暗才起身前進(jìn)。

　　楉冰瞇著眼，只能看到這里東西的大概輪廓，不過都是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出來。

　　“哎喲！”楉冰被一個東西拌了腳，整個人跪地上滑出去小半米，膝蓋不用摸也知道磨得血肉模糊了。

　　“嘶……什么啊……”因為還在丹藥的藥效內(nèi)，楉冰沒空去管膝蓋，用靈劍把絆倒她的東西挑了過來。

　　“還挺重！”這東西一入手就有種不舒服的冰冷，摸著還挺光滑的，就是有些地方鏤空還扎手。東西不小，她勉強(qiáng)才能抱在懷里。

　　“這到底是什么啊……”楉冰覺得再在這么黑的地方看東西，她眼睛就要瞎了。

　　幾道光猝不及防地照亮了這個密室，楉冰也終于看清楚了她懷里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頭骨，還是人的頭骨。

　　楉冰還和那兩個連眼珠子都沒了的黑窟窿對視了好幾秒。

　　楉冰顫巍巍地把這位不知名的頭骨放下，在心里對自己的不敬道了歉，后退了幾步，終于忍不住，“哇”一下地吐了出來。

　　實在是，太惡心了，楉冰覺得自己在五歲的女孩子里已經(jīng)夠大膽了，但這種東西她還是受不了，何況她還抱在懷里，摸了好一會兒。

　　胃里實在吐無可吐，楉冰干嘔了幾下，胡亂擦了幾下嘴，扭頭再也不去看那放頭骨的地方。

　　剛才亮起來的光，看樣子是墻上的機(jī)關(guān)，光的來源是十幾顆夜明珠，每一顆都比楉冰拳頭還大，讓她很想挖幾顆回去，彌補(bǔ)一下自己剛才受傷的心靈。

　　這個密室沒有之前那兩個大，除了那個頭骨，還有一些白骨堆在那里，幸好剛才楉冰已經(jīng)吐完了，現(xiàn)在胃里啥都沒有，但還是一陣惡心，移開了目光。

　　看樣子這些骨頭的主人是從上面掉下來摔死的，這個人應(yīng)該和她一樣是木靈根吧？還好她會御劍，不然后果可能和這位老兄一樣慘。

　　“怎么會突然亮了？難道剛才那個……是什么機(jī)關(guān)嗎？”楉冰一點(diǎn)都不想回憶。

　　順著夜明珠鑲嵌的方向走，道路漸漸變窄了，楉冰拐進(jìn)一個小道，和一個黑影撞了滿懷。

　　“小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