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母子陌路
先帝猝然長逝，遺詔中的儲君卻是雍親王，而非大將軍王，朝中嘩然生變，先帝喪儀與新君事務(wù)堆積在一處，加之后宮之中德妃重病，饒是胤禛這樣慣于辛勞的人，嘴角也生出幾個大泡。
十一月十四，胤禛下旨晉封延信為貝勒，并在加封圣旨之下，加送密信，要求延信收集胤禎所有的書信與奏折，并一一審閱然后遞交京師。
胤禎遠(yuǎn)在甘肅，驟然聽聞皇帝駕崩、兄長繼位、額涅重病這三樁大事，正是心神不寧之際，又被延信為難，當(dāng)即失了心智，顧不得什么君臣之禮，只帶了親身侍衛(wèi)三十人，晝夜奔馳往京城。
胤禛在京城聽說此事，心中不知是喜是怒，只下旨道：“十四貝子未得圣旨而回京，實則是藐視朕躬。”命京城步兵三千分兩路，一路截住胤禎的庶福晉，一路截住胤禎。
十四自出生起，便得皇帝喜歡，在諸皇子之中一向地位不同，自然不能受如此對待，才到了景山壽皇殿，見了先帝棺槨，便悶聲痛哭起來。
胤禛石青色的龍袍外裹著孝服，面色陰沉地看著這個直挺挺站著的弟弟，他還未說話，身側(cè)的拉錫上前扯住十四的手腕，“見了新皇，十四貝子為何不跪？！”
十四拂開他的手，看向胤禛，“我乃是皇上同母親弟，先帝十四皇子，拉錫不過一個賤奴，如何敢來碰我？！若胤禎不是，皇上但請?zhí)幹梦?，若胤禛無錯，就請皇上殺了拉錫，以正視聽！”
胤禛命人將拉錫帶下去，“他如何，朕自會處置，只是你見了朕，為何不跪？”
十四握拳，沉聲道：“我不知跪何人！”
此言一出，胤禛本就冰冷的臉上頓時如結(jié)了霜雪，黑沉沉的眸子里滿是狠色，一直在側(cè)的胤禩起身，按住十四的肩膀，“十四弟，皇阿瑪在前，跪下吧！”
胤禎同他對視片刻，眼中的怒火一絲絲消散，緩緩跪在了皇帝靈前。
夜風(fēng)里，男兒悲慟難抑的哭聲四溢開來。
十二月間，新帝加封無爵的胤禩為廉親王、賦閑在家的胤祥為怡親王、十二貝子胤祹為履郡王，諸人皆有加封，只有胤禎，這個在藏地一帶早有戰(zhàn)功的弟弟卻無一絲封賞，一時朝野上下物議沸然。
先帝駕崩得突然，傳旨人又是隆科多，懷疑新帝帝位得來不正之輩比比皆是，加之宮中太后固守永和宮，不如太后居住的寧壽宮，更是給新帝蒙上了一層陰影，一時弒父奪位的傳言不脛而走。
永和宮內(nèi)。
胤禛站在宮門口已足有一個時辰，卻不見緊閉的門打開，直到他眉上結(jié)了霜雪，跟隨德妃多年的?；鄞蜷_了一個縫兒，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個頭來，“皇上，您請回吧?！?p> 胤禛皺眉，“額涅不肯見朕？”
福慧嘆息道：“這個時候，娘娘不見任何人?！?p> 胤禛被在身后的手緊攥成拳，“朕已經(jīng)命禮部擬了仁壽皇太后的徽號，皇額涅身為新帝生母，理應(yīng)參與大典，受徽號。”
?；蹞u了搖頭，“娘娘方才說了，她是德妃，不是皇太后，讓皇上撤了封號，更不必準(zhǔn)備遷宮事宜，到了該走的時候，她自然會走。”
這叫什么話？！胤禛遽然色變，跟隨的蘇培盛一揮拂塵，四個小太監(jiān)出列，兩個按住福慧，兩個按住永和宮大門，硬闖了進去。
原本以為德妃會萬分氣惱，卻不想自己進去了，她也只是一句話，“誰讓你進來的？”
胤禛看向她，靈璧正坐在明窗前，那窗下擺著一溜兒的花盆，冬日里花兒還未謝了，竟開得尚好，靈璧拿著水壺，細(xì)細(xì)地澆水，摻雜著銀絲的黑發(fā)隨意豎起，以一根素銀扁簪定住。
凡遇大喪，滿人必得截發(fā)，以表哀思，是以靈璧的發(fā)短了一截。胤禛上前，屈膝跪下，“兒子請皇額涅安?！?p> 靈璧放下水壺，“我問你，為何進來？”
胤禛道：“兒子在壽皇殿見宜太妃被人拿肩輿抬來，斥責(zé)了她，想起額涅，所以入宮來請您。”
靈璧望著窗外，“我今日精神好些，能陪你去壽皇殿走一走。”
胤禛跪行兩步，行至靈璧身前，抬頭看向她，語氣懇切，“兒子如今的局面只怕額涅有所聽聞，這兩日忙于安頓內(nèi)外，朝中卻有些心懷不軌之人懷疑兒子的帝位來之不正，眼下他們又拿額涅不受太后之位，責(zé)難兒子，求額涅出面，為兒子說句話?！?p> 靈璧終于轉(zhuǎn)身，平靜的目光看向他，“同樣是我的兒子，我為你說話，誰為胤禎說話？”
胤禛垂下眼瞼，眼底含著冷厲的光，“兒子登基，所有人皆從允字輩，十四已經(jīng)改名允禵。”
“好，”靈璧撐著花架起身，“我為你說話，誰為允禵說話？你新皇登基，廉親王、怡親王、履郡王皆有加封，卻唯獨對同母所出、屢建戰(zhàn)功的弟弟，沒有一絲封賞，說得好聽，是你雍正大公無私，不以同胞之情為念，說得難聽，就是你薄待胞弟，你讓外面的物議如何平息？便是今日我出面了，你以為他們不會說，你要挾生母？”
胤禛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那兒子該如何做？”
靈璧道：“放出消息，就說太后病篤，無法參與大典，然后，讓允禵來見我?！?p> “額涅！”
靈璧迎上胤禛錯愕的眼神，“除了我，誰也不能讓允禵真正允了你這皇帝的名號，他在邊疆廣有賢名，麾下大軍無不拜服，若他真要和你對抗，胤禛，你這哥哥要殺他？然后留下個殘殺手足的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