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胤禎西征（一）
康熙五十六年的冬日，病了一整年的太后精神越發(fā)短，十二個時辰里只有兩個時辰是清醒些的，至臘月初四的早晨，太后氣息衰弱，連胸口的起伏都微不可見?；实圩匀昵耙驍历椫率芰舜髿猓缃褚膊簧醢埠?，雙足腫脹，頭暈?zāi)垦Ｖ?，也到寧壽宮親自侍奉湯藥。
太后一生無子，將皇帝視作自己親子，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心中也記掛著皇帝，緩緩抬起手，呵氣般的喃喃低語……
皇帝會意，伸手握住太后的手，“額涅，兒在此。”
太后睜開眼，渾濁的目光朝著皇帝看了一眼，眼中的精明緩緩散去。
皇帝的慟哭聲自屏風(fēng)內(nèi)傳了出來，在外間等候的眾妃亦陪著低聲抽泣起來，靈璧瞥了一側(cè)的宜妃一眼，只見她雙目紅腫，滿面淚痕，當真是難過到了極處的模樣。靈璧悄然垂淚，這時，小金子走了出來，將靈璧扶起來，“德主子，這內(nèi)宮的事還需您主持，您可得緩緩傷心。”
靈璧擦了淚痕，順著他的手起身，有條不紊地吩咐人準備著喪儀上的事務(wù)。
皇帝一向仁孝，對待喪儀更是盡心，自臘月初四至正月初三，皇帝不入乾清宮寢宮居住，只在蒼震門的廬內(nèi)住著，臘月十五的大祭禮上，皇帝讀著祭文，還未讀完，便放聲痛哭，幾乎到了昏厥的地步。
大祭結(jié)束，已是傍晚，冬天的夜總是來得格外早，靈璧揉著酸痛的膝蓋，才走出寧壽宮大門，便見胤禑提著食盒走進來。
靈璧垂眸看了眼，“這是何物？”
胤禑道：“兒臣見皇阿瑪和額涅近日為了皇太太治喪，十分辛勞，特地命人熬制了四參湯，為皇阿瑪和額涅提神用的?！?p> 靈璧道：“你皇阿瑪眼下心中苦悶，這四參湯喝與不喝，于他并無助益，你身為皇子，不該在這些小事上操心，還是多為喪儀出力，那皇阿瑪自然會知道你的孝心的?！?p> 胤禑明白過來，命人將食盒送走，便進了寧壽宮。
靈璧瞧著他的背影，不覺一笑，“這兩日往御前送的參湯，只怕夠挖一年的參了。”
?；鄣溃骸爸髯犹狳c得及時，不然皇上只怕還有的生氣呢。”
次年三月，太后靈柩下葬于孝陵東側(cè)，定號為孝惠章皇后，神位列于生母孝康章皇后之前。
太后喪儀期間，準格爾部策妄阿拉布坦領(lǐng)兵入藏地，拉藏汗向皇帝遞交奏折，請求清廷出兵相助。至五月，拉藏汗被陷身亡，兩子皆被策妄阿拉布坦殺害，清廷所派軍隊皆敗于策妄阿拉布坦之手，皇帝屢下詔令，免當?shù)刭x稅、賜軍士衣帛，以示皇恩。
至九月間，策妄阿拉布坦越發(fā)猖狂，領(lǐng)兵進入四川邊地，被年羹堯一舉擊退，策妄阿拉布坦慌忙領(lǐng)兵退回藏地，但依舊賊心不死，在四川一帶滋擾百姓。
歷來打仗至如此膠著的局面，往往都需要皇帝御駕親征，以激勵軍心，皇帝年輕時平三藩、定噶爾丹之亂，也曾多次出征，只是皇帝如今老邁，再也不能上前線了。
前朝爭議許久也不能定下人選，這日又逢大朝會，胤禎出列，掃袖跪下，“策妄阿拉布坦于藏地掀起動亂，兒臣身為皇子，愿為皇阿瑪分憂，領(lǐng)兵往前線，平定此亂！”
皇帝斂眉，胤禎自十年前受了杖刑，越發(fā)沉穩(wěn)，這一年來，針對藏地叛亂提出的方略也大多可用，皇子代天子出征，不失為一個良策。
思及此處，皇帝道：“好，既如此，便由十四貝子代天子出征，授撫遠大將軍銜，封大將軍王，用正黃旗纛，一切依照天子儀制?！?p> 大朝會散后，圣旨便傳至了永和宮，胤禎率領(lǐng)大軍于十二月初四出發(fā)，臨行之前需往永和宮辭別生母。
靈璧看著一身戎裝的兒子，心便空落落地難受，藏地高寒，軍旅苦楚，胤禎雖然曾往四川等地參與平亂，但還從未去過藏地，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她伸手扶起胤禎，拍了拍他膝蓋上的灰塵，“我的兒，快別跪著了?！?p> 胤禎見她紅了眼圈，心里也難受，“……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兒子身為皇子，理應(yīng)身先士卒，不能惜一人之軀，而罔顧國家危難。”
靈璧不住地摩挲著他的雙手，眼淚滾珠似的往下滴，“額涅明白，額涅明白的，出征在外定要處處小心，該準備的都要備著。額涅這就命人準備些凍傷的膏藥，你時常用著，若有傷處，一定要及時療愈，千萬不要拖著?！?p> 胤禎頷首，輕輕伏在靈璧膝蓋上，靈璧伸手摸著他堅實寬闊的脊背，“兒子在外，一定會時常給額涅寫信，兒子會珍重自身，不會有事的?！?p> 辭別了靈璧，十二月初四，大軍正式出征，隨大將軍王出征的貝子、鎮(zhèn)國公皆著戎裝，未出征的親王、郡王、貝子等著蟒袍，于午門外送行。
胤禎身著赤黃色戎裝，跪受敕印，皇帝將印璽交給隨行軍士，伸手按上胤禎的肩膀，“你代朕出巡，便是代表了朝廷的臉面，在行軍之中，不能以皇子之軀自矜自傲，要明白與軍士同甘共苦的道理?！?p> 胤禎頷首，“兒臣明白，一定不會給皇阿瑪丟臉的?！?p> 吉時到，胤禎翻身上馬，高舉皇帝所賜的天子佩劍，望著廣場前翻飛的旌旗，揚聲道：“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