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離間
宜妃赤裸的身子裹在錦被里,面容鮮妍嬌艷如枝頭待折的牡丹,卻在聽梁九功說完的一剎那,臉上血色褪盡,她勉強扯起嘴角,維持著體面,“皇上……皇上不是翻了本宮的牌子嗎?”
梁九功將頭壓得更低,隔著明黃色繡金龍幔帳,只能看到一卷正紅色錦被,“這個……皇上一時興起,也是有的,奴才覺著,要不娘娘先移駕圍房,也好早些歇息?”
翠俏取了寢衣來,一壁伺候著宜妃穿上,一壁怒道:“雖然皇上一時興起,難道德妃便不會提醒皇上嗎?德妃與我們主子雖然同在妃位,可位次卻比她高,德妃豈不是僭越!?”
翠俏之言自是無禮,可宜妃未曾喝止,便是如此以為的,梁九功退至一邊,看著宜妃趿上元寶底鞋,“德妃娘娘近日病了,皇上去探望探望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魅諑Щ噬掀鹕砹?,奴才一定及時提醒皇上?!?p> 宜妃冷哼一聲,衣角如水在梁九功眼前劃過,梁九功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次日一早,靈璧的病果然比往日更重些,聲噎氣堵,汗?jié)裰匾?,厚重的棉被裹在身上,越發(fā)顯得瘦小憔悴,皇帝換上朝服,也暗自愧悔自己昨夜欲令智昏,伸手進被子里摸了摸,觸手一片火熱,“朕傳太醫(yī)給你瞧瞧吧?”
靈璧星眸微餳,兩腮帶赤,目光也遲登登的,只覺皇帝胸前的龍紋微微晃蕩,旋得她眼暈,輕輕咳嗽兩聲,她啞聲道:“您快去吧,那班老臣皆在前朝等著,您卻在奴才這里耗著,像什么樣子?奴才自己知道,您別蝎蝎蜇蜇的。”
皇帝將她貼在耳際的發(fā)別在耳后,命人尋了治療傷風(fēng)頭疼的西藥來,“朕散朝再來看你。”
靈璧半闔著眼,“奴才這里熬藥,味道難聞,您來作甚?昨夜是宜妃侍寢,您卻來了奴才這里,她該生奴才的氣了,皇上就當(dāng)體貼奴才,宣宜妃去乾清宮見駕吧?”
皇帝失笑,“行?!?p> 秋日風(fēng)疾,吹在身上便是一重重寒意,宜妃倚在軟墊上,懶懶地挑了一瓣雪梨,惠妃道:“我聽說妹妹昨兒在梁九功面前發(fā)作來著,要我說,妹妹這樣可不上算?!?p> 宜妃瞥了她一眼,“那如何才是上算之舉呢?”
惠妃也不理會她這慣有的傲慢姿態(tài),輕輕巧巧地剝開一只新橙,“誰不知道德妃從前是皇上跟前的宮女,與梁九功、小金子等人素來好的,妹妹在梁九功跟前說那樣的話,扭臉兒就鉆進德妃耳朵里去了?!?p> 宜妃摸了摸胤禌柔軟的發(fā),看著他無憂無慮的笑臉,傲然道:“難道我怕德妃嗎?讓梁九功去說,他喜歡嚼這個舌根子,便讓他去嚼。”
惠妃笑道:“妹妹出身顯貴,自是不怕那等人的,只是德妃手段奇多,想想她當(dāng)日對付貴妃的手腕,實在不能不防啊。”
宜妃斂眉,殿內(nèi)一時靜默,寒風(fēng)卷著落葉拍打著窗柩,殿外的竹屜子飛揚著,噼啪亂響刺得人心間越發(fā)煩亂。
惠妃的話便如同那冷冷的秋風(fēng),一路吹進宜妃心里,“細想想,德妃當(dāng)日便是奪了妹妹的寵愛上位,那時本宮尚是惠貴人,孝昭皇后忌憚妹妹,便向皇上舉薦了德妃,果然,德妃一出現(xiàn),妹妹的恩寵便大不如前,若說起子嗣,同樣是阿哥,宮中誰得到的能越過六阿哥去?果然,他小小的人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一頭碰死了。可是皇上就能為了這個不過六歲的兒子素服輟朝五日,容貌、才情、家世,妹妹樣樣過于她,憑什么德妃便樣樣強過妹妹呢?。俊?p> 噼里啪啦!
一陣脆響,卻是宜妃劈手將桌上的碟碗揮落在地,她向來最重體面,從不在人面前如此發(fā)作,勉強壓下胸中彌漫開來的酸澀,她咬牙道:“本宮今日不適,惠妃請回吧?!?p> 惠妃含笑起身,依言出了正殿。
紫琪給惠妃穿上披風(fēng),紫琳低聲道:“宜妃一向目中無人,娘娘是四妃之首,她居然也敢這樣趕您出來,實在無禮?!?p> “無禮?”惠妃倚在肩輿上,笑看著秋日的紅楓,“我倒覺得是我有的話刺中了宜妃的心,她這是惱羞成怒了?!?p> 紫琳道:“縱然如此,可宜妃未必會聽您的啊。”
惠妃微笑,把玩著尾指上的瑪瑙指甲套,“她聽不聽我的有什么要緊?只要她有心對付烏雅靈璧,那便是咱們的助力。”
惠妃離去,翠俏忙招呼了小宮女來收拾地上的碎片,抬眸之間卻見宜妃指尖的一點殷紅,“主子,您手割破了,奴才這就去拿傷藥?!?p> 宜妃垂眸看著她將傷口的血跡擦去,冷聲道:“若惠妃所言為真,本宮該當(dāng)如何?”
翠俏皺眉,小心翼翼道:“主子,奴才蠢鈍,只是奴才想,便是德妃有心迷惑皇上,那也是皇上自己甘愿的,您犯不上為了這個和自己動氣啊?!?p> 宜妃冷笑,“是,左不過是皇上看不上我罷了?!?p> 正說著,梁九功走了進來,看著正殿內(nèi)一片凌亂,一時舌頭打結(jié),“奴才請宜主子安?!?p> 宜妃收起面上的冷意,笑道:“總管今兒怎么來了?”
梁九功弓身,“回宜主子話,萬歲爺請宜主子晌午,邀您一道往乾清宮去侍膳,宜主子拾掇拾掇?”
宜妃扶了扶鬢邊的金鑲寶石蜻蜓簪子,接過抿子理順了微亂的鬢發(fā),“走吧。”
梁九功看著她身上半新不舊的緞繡寶瓶牡丹花衣裳,惴惴道:“宜主子,這好歹是伺候萬歲爺用膳,您換件衣裳?”
翠俏道:“我們主子容色傾城,便是素裝見駕,皇上也不會覺得我們主子丑陋的,只有那等狐媚之人才往往濃妝艷飾,梁總管,您說呢?”
梁九功只得喏喏應(yīng)是,跟著宜妃出去,才走到廣生右門,正遇上定嬪領(lǐng)著胤祐自慈寧宮歸來,胤祐左腳有疾,走路便有些跛,梁九功待宜妃的儀仗走遠了,對著定嬪使了個眼色,“去提醒德妃娘娘一聲,小心宜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