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四十大壽

　　　　已而便是金秋九月，吳世璠自陷入清軍包圍起，便策劃突圍，九月間，他派遣夏國柱、馬寶潛入四川，秘密聯(lián)絡(luò)譚弘，許以高官厚祿，譚弘果然降而復(fù)叛，趁清軍守備不防，接連攻克了瀘州、永寧，夔州的土匪號稱追隨譚弘，趁機打家劫舍，守將吳丹沒有及時回防，皇帝大怒，令陣前奪取帥印，押解至漢中，暫且羈押?？ね趵諣栧\以勞師糜餉、坐失軍機被削去爵位，尚善、察尼革去貝勒爵位，蘭布革去鎮(zhèn)國公爵位，硃滿革除都統(tǒng)位，處以絞刑，涉事官員由高到低，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懲處。

　　帝王之怒，伏尸百丈，流血千里。朝野上下皆心有余悸，上朝之時都小心了許多。

　　至八月十五，皇帝于御門聽政，商議海禁之事。

　　明珠道：“福建除鳥船外，尚有其他船只，雖不甚大，也可出海。如此一來，沿海未必不會人心浮動，又難以保證臺灣探子不會借機滲透大陸。”

　　東閣大學(xué)士李霨道：“明珠大學(xué)士所言思慮國家大事，臣卻以為小船難以出海，百姓無力營造大船，對百姓性命亦有傷損?！?p>　　文華殿大學(xué)士馮溥道：“皇上，兩位大學(xué)士所言皆有道理，但是于東南百姓來說，出海貿(mào)易是重要的生活依憑，若驟然海禁，必定會斷絕東南人民生計，于國不利?！?p>　　雙方各執(zhí)己見，一時爭執(zhí)不下，皇帝起身，伸手按住漢白玉龍柱，道：“開海禁之意，原為有利于窮民生計。如只準(zhǔn)大船入海，恐百姓無力營造大船，暫且許以各聽其便。由福建總督姚啟圣實地考察之后，再做定奪。”

　　眾人聽此言，亦只得沉默，戶部侍郎鄂齊理：“上月初三，皇上著奴才勘察滿洲新開荒地，歷時一月，奴才已勘察清楚，東自撫順，西至山海關(guān)，南至蓋州，北至開原，共計開荒一萬余頃，可征收錢糧一萬兩?！?p>　　皇帝頷首，“盛京乃我大清舊都，東北一帶更是我大清發(fā)跡之處，乃是龍脈之源，雖然大清已經(jīng)入關(guān)，但舊日之所不可失去。既然其地大有可為，戶部便需登記造冊，組織滿洲人丁開墾，不許流民胡亂開墾?！?p>　　戶部尚書應(yīng)是，皇帝見眾臣無本上奏，便命眾人皆散了，獨留李光地入乾清宮回話，“你看看這個。”說著，他將一本奏折扔在李光地手邊。

　　李光地接過，只略掃了一眼，便掀袍跪下，“皇上，微臣冤枉，陳夢雷所謂【臣上蠟丸書是他定的稿，實實無此事】。微臣雖然與這位陳夢雷是舊識，但康熙十四年五月，微臣將上密本之時，曾派人持書到福州找陳夢雷，陳夢雷一字不答，因此只得與家叔密謀，陳夢雷對微臣如此攻擊，是受旁人指使所致?！?p>　　皇帝瞇眼，神色淡淡，一時倒無人能猜出他心中所思，“那愛卿以為是何人致使，中傷愛卿呢？”

　　李光地垂首，“微臣不愿黨附，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微臣不愿說此誅心之言，無論何種污名加身，臣相信時間會證明臣對朝廷和皇上的忠心。至于何人構(gòu)陷，且看何人力保陳夢雷，皇上如此英明神武，一定能夠明白。”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如霜的目光讓李光地周身一寒，半晌，他聽到皇帝慢悠悠的聲音，“朕……自然是信得過愛卿的能力的，至于陳夢雷，待平定三藩之后，朕會酌情處置，愛卿就不必費心了，退下吧?！?p>　　李光地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乎是頭暈?zāi)垦５刈叱銮鍖m，秋日的冷風(fēng)兜面而來，他一個激靈，這才明白自己方才在生死之間走了個來回。

　　皇帝揉了揉眉心，劉裕祿端著綠頭牌走了進來，皇帝掃了一眼，“衛(wèi)常在的呢？”

　　劉裕祿道：“回皇上，這衛(wèi)常在兩個月前診出喜脈，綠頭牌已經(jīng)撤下去了?！?p>　　皇帝這才想起來，忽想起許久未見宜嬪，便道：“那就宜嬪吧?！?p>　　至十月初三，秋意更深，枝葉搖搖，御花園內(nèi)唯余楓葉如織，金菊含笑，此夜本是宮中夜宴，皇帝陪著太皇太后、皇太后與后宮眾人于漱芳齋聽?wèi)?，后妃們個個身著吉服，坐于戲臺兩側(cè)，不時有低語傳來?！秳裆平鹂啤分挤渤艘怀觯蟠刃?，道：“小戲子們唱了這半日，該是累了，且讓戲歇歇，賞些茶點下去，皇額涅以為如何？”

　　太皇太后笑道：“今兒是你的四十大壽，怎么問我？你覺得好就好了。”

　　太后便叫停了戲，只撿些精致不嘈雜的曲譜來吹奏，一時綿長醇和的樂聲隨風(fēng)潛入夜色，于耳畔縈繞不絕。東貴妃瞄了惠嬪一眼，見她頷首，便起身道：“奴才初入宮中，不懂規(guī)矩，惹了太皇太后動氣，更讓萬常在妹妹受了委屈，今兒是太后誕辰，奴才雖不才，但也獻(xiàn)上一物，討太皇太后、皇太后歡心，亦是向萬常在陪個不是?！?p>　　太皇太后看向太后，見她有興致，便道：“那你便拿上你的禮來，若是不好了，哀家一樣要罰的?！?p>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笑容，可笑意卻并未達(dá)于眼底，惠嬪伺候太皇太后多年，自然明白這是她心結(jié)未消、尚有余怒的表現(xiàn)，一時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可是取信東貴妃最好的機會了……

　　東貴妃抬了抬下顎，兩個小太監(jiān)忙忙地跑了出去，不過頃刻之間，便有如星顏色綻放于黑緞子般的夜空，此夜無月，星光亦暗淡，如此便越發(fā)凸顯那光華。眾人皆探頭去看，一時是紅色、一時是黃色，一時又是雙色齊放，將整個天空照得白晝一般。

　　眾妃自然見慣了，但些須才入宮的小宮女、小太監(jiān)卻未見過這能開花的火星，又驚又喜，一時也忘了規(guī)矩，連聲叫好，人聲熙攘，倒比方才唱戲還覺熱鬧。

　　只不過再熱鬧亦有盡頭，煙火停了，唯余淡淡的硫磺味道，東貴妃扭頭，滿臉期待，福身道：“太后娘娘，奴才的賀禮，您可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