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葉公好龍

　　　　她這一聲驚呼便如同靜水投石，眾人皆轉(zhuǎn)身去看，只見月光正正落在靈璧隆起的小腹處，一條金光閃閃之物隨著靈璧的走動，緩緩晃動起來。

　　惠嬪皺眉，顫聲道：“這是……”

　　不知是誰低聲接上，“龍！”

　　那竟是一只小龍，雖看不清是幾趾，但那緩緩游動的姿態(tài)，舒緩而靈動，仿佛只待下一刻便要沖上天際，吼出振聾發(fā)聵的一聲。

　　僖嬪指著靈璧道：“欽天監(jiān)不是說她是妖物嗎？可你們看她的肚子，她懷著一條龍啊！”

　　靈璧向前走了一步，那龍便跟著活動起來，眾人皆向后退去，只太皇太后看著她，向來平靜的面上滿是驚異之色，靈璧伸手遮住腹部，目光在太皇太后及僖嬪臉上轉(zhuǎn)了個來回，“這……奴才實在不知這是何故？僖嬪娘娘，您為何說我是妖物？”

　　僖嬪見她朝著自己走過來，慌忙離得遠(yuǎn)些，生怕這條龍撞她個魂飛魄散，此刻哪里還顧得上別的？將尚未回魂的惠嬪扯過，“是……是她說的！她說，她……”

　　太皇太后冰冷的目光刺得惠嬪一個激靈，她這才想起這是何地，揮手一個巴掌打在僖嬪臉上，“瘋婦，你說什么胡話！？”

　　僖嬪捂著側(cè)臉，詫異地看著惠嬪，“那日……那日在你的樂怡閣，你，”她看向端嬪，“你說，你聽到?jīng)]有？”

　　端嬪遲疑著，倒是安嬪冷冷道：“這話我倒有耳聞，只是如今烏雅貴人腹中確系真龍，卻不知惠嬪做何解呢？”

　　惠嬪忙屈膝跪下，伸手拉住太皇太后裙角，“太皇太后，奴才……”

　　“閉嘴！”

　　太皇太后睨了她一眼，抬腳踢開惠嬪的手，宛若踢開什么臟東西，“嘴邊沒個把門的，什么話都敢往出說，我看上次那幾個月的禁足，還沒讓你長記性！”

　　惠嬪顫顫伏在地上，周圍人落在身上的目光皆變成一把把利刃，似要將她剝皮抽筋，自為后妃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受此大辱，惠嬪將臉埋入兩手之間，再不看眾人，更不敢求情。

　　靈璧心內(nèi)冷笑，趁著眾人不注意，將藏在衣裳內(nèi)、裝著螢石粉末的布條抽了出去，那真龍便消散無形，“惠嬪娘娘若對我有怨有恨，何必使此奸計？分明是要中傷皇上的子嗣，畢竟您撫育皇長子，地位與別個不同?！?p>　　太皇太后心內(nèi)的厭惡更甚，自古以來那些奪嫡的慘案皆浮現(xiàn)心頭，“胤禔有你這樣的額涅簡直是他的敗筆！從此以后，你可少見胤禔些吧?！?p>　　惠嬪抬起頭，無窮無盡的恐懼襲上她豐纖合度的身子，她縮起肩膀，顫抖如風(fēng)中殘葉，惶然道：“太皇太后，奴才知錯了，奴才也是聽宮人們以訛傳訛，并非有意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掃了她一眼，從前伺候自己的謹(jǐn)心終是被這錦繡堆，富貴窩磨光了那點善意，又或許自始至終，她從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人，“……回你的樂怡閣去，再敢生事，哀家不會饒你！”說完，眾人便跟著太皇太后去了。

　　方才還熱鬧的小徑上，只余二人一跪一立，靈璧垂眸看著惠嬪，“吃力吧？”

　　惠嬪猶自顫抖著，恨恨抬頭，“你這個……毒婦！”

　　靈璧扶著后腰，發(fā)間的銀累絲簪在月光下寒光熠熠，襯得整個人清淡剔透，在這秋月之夜中，宛若一朵靜靜開放的曇花，神秘而古艷，“你每次害我，到最終都是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何必呢？”

　　紫琳扶著惠嬪站起，惠嬪走近她，芳苓、茯苓忙一左一右擋在靈璧前面，隔著二人，她道：“因為你太礙事了，所有擋了我路的人都要死！”

　　靈璧垂眸淺笑，“擋路？太子已經(jīng)冊立，你要到哪兒去？就像這條路，”她素手一揚，指向無名的暗處，“你的路是你自己走窄的，怨不得旁人。你要一條路走到黑，我可不和你同路，更不想礙你的事?！?p>　　惠嬪冷笑，瞇眼看向她，“好啊，那咱們就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后?！?p>　　與惠嬪分道揚鑣之后，茯苓看著惠嬪主仆的背影，道：“寧得罪惡人，不得罪小人，主子，咱們這次可算是和惠嬪徹底撕破臉了?！?p>　　靈璧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螢石粉布條，曼聲道：“我不與人爭斗，但我也從不怕斗?！?p>　　次日烏雅貴人身懷小龍的消息便傳遍宮中，許是皇帝祭天奏效，又或是靈璧吉人天相，連續(xù)多日的地動竟停了，眾人更是嘖嘖稱奇，看著靈璧的目光又是忌憚、又是懼怕。

　　皇帝撫著靈璧隆起的小腹，喜不自勝道：“他可真是朕的福星，是大清的福星！”

　　靈璧皺眉，惴惴道：“他一尚未出世的小小孩兒，怎敢當(dāng)?shù)蒙先f歲爺?shù)母Ｐ?？可別折了他的福氣?！?p>　　“誒！”皇帝興致很高，很不同意靈璧的說法，“身懷小龍的奇像可是人人皆見到，更何況你不知道今日吳三桂的表弟，祖澤清那個叛賊被押解入京，他不是朕的福星，是什么？”

　　靈璧垂眸，纖細(xì)的十指握住皇帝放在自己小腹處的大手，“萬歲爺，前朝戰(zhàn)事平順那是主將的能力，縱然有福氣，也是大清先祖庇佑萬歲爺，讓乾坤清明，而非奴才的孩兒，您這樣夸他，奴才惶恐?！?p>　　皇帝不解她為何害怕，也因她壞了自己的興致而有些不悅，“為何惶恐？旁人若得了這樣的夸獎，只怕早樂得謝恩了?！?p>　　靈璧站起身，她如今身子笨重，無法行禮，只站著道：“奴才福薄，幸得萬歲爺恩澤，但腹中孩兒幼小，若因萬歲爺恩寵太甚，招人嫉恨，奴才力弱，如何護(hù)得住他？”

　　皇帝伸手拉過她，雙臂不緊不松地箍住她的腰腹處，“有朕在，你別怕。朕是真龍?zhí)熳樱鴵硖煜?，難道還護(hù)不住你們母子？”

　　靈璧順著他的動作，惴惴然倚在他懷中，暗自懊悔自己一時義憤下的所作所為，螓首靠著皇帝堅實的肩膀，“萬歲爺這樣說，奴才真是好生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