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把花椒寄相思

　　　　不知是誰冷不丁出聲，口聲泠泠如水，倒嚇了惠嬪一跳，她轉(zhuǎn)過身，黑暗之人走出一人，她身著一件品月色衣衫，于夜風(fēng)之中俏立著，襯著她不似凡人的容貌，在這冷冷雨夜之中，莫名帶上令人周身森寒的鬼氣。

　　惠嬪瞇眼，“這是……佟貴妃身邊的阿嬋不是？”

　　衛(wèi)嬋緩步走到惠嬪身邊，屈膝一禮，衣衫浸入水中，她卻仿佛渾然不覺，“奴才有話要向惠主子稟報(bào)，還請(qǐng)惠主子屏退左右?！?p>　　紫琳皺眉，“大膽！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要求惠嬪娘娘？”

　　衛(wèi)嬋抬起頭，魅惑無雙的容貌正正映入眾人眼中，一時(shí)如山寺之中勾魂攝魄的狐妖一般，“奴才自然沒有資格，可奴才保證，這話絕對(duì)是惠嬪娘娘想聽的。”

　　惠嬪垂眸淺笑，接過紫琳手中的傘，“你們都退下?！?p>　　“可……”紫琳猶有幾分疑慮。

　　“退下！”惠嬪掃了紫琳一眼，眾人只得退至一邊，冰冷的雨絲順著夜風(fēng)飄在她的兩肩，“說罷，本宮倒想聽聽，你這奴才能說出什么本宮想聽的。”

　　衛(wèi)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惠嬪面前，二人溫?zé)岬暮粑谟曛薪焕p，“二阿哥從一出生起就是太子，他有什么強(qiáng)的？不過是托生在了仁孝皇后腹中，除此之外，他還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優(yōu)勢(shì)？而大阿哥呢？他在書房這一年，滿是贊譽(yù)，大阿哥未嘗不能超越太子，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只看您，”她微微一笑，“這位額涅愿不愿意幫他?！?p>　　惠嬪溫柔的面具寸寸龜裂，在衛(wèi)嬋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抖，“你什么意思！”

　　衛(wèi)嬋附在她耳邊，輕聲耳語，“奴才是納蘭大人派入宮的，他囑咐奴才，一定告訴娘娘一句話，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大阿哥已經(jīng)在云端，您想不想他，更進(jìn)一步！”

　　靈璧回了永和宮，茯苓便端了滾滾的雞湯來，這丫頭話少，卻極為細(xì)心，靈璧掀開蓋子看了一眼，笑道：“茯苓又燉茯苓雞湯了？有茯苓餅嗎？”

　　茯苓小臉一紅，將茶端走，“杜太醫(yī)說了，服用時(shí)忌茶，主子今晚便喝溫水吧，勿要喝茶了?！?p>　　靈璧笑著看她，茯苓面上的紅更深了，芳苓拿了一盞燈臺(tái)來，道：“她臉皮最薄了，平日里說句話都小小聲，像只蚊子似的。”

　　主仆三人正說著話，?；圩吡诉M(jìn)來，咳聲嘆氣道：“芳苓妹妹，你走時(shí)忘記關(guān)窗戶了吧？你那被褥都被雨水洇濕了?！?p>　　芳苓皺眉，卻也不能在主子面前表露，只道：“無妨，那我在地上睡也一樣。”

　　靈璧道：“你在地上睡，著了涼可怎么好？女兒家的身子多么要緊，我記得你和茯苓是一道住的？”

　　芳苓點(diǎn)頭，靈璧笑道：“那也正好，西次間窗下有一張匡床，你們兩個(gè)就在那上睡吧。”

　　茯苓忙搖頭道：“那怎能行呢？那床是主子……”

　　靈璧放下調(diào)羹，挑眉看她，“你日日在我跟前伺候，你得病，就要過病氣給我，與其讓你過病氣，我不如把一張閑置的床給你睡一晚?！?p>　　茯苓還要再拒絕，靈璧索性沉下臉色，“非得要我惱了嗎？”

　　芳苓忙拉著茯苓跪下，“奴才謝過主子恩典?！?p>　　靈璧招招手，示意她們起身。

　　晚間，郭常在被人抬去圍房休息，皇帝躺在空曠的龍床上，忽然想起那股如蘭似麝的幽香，心頭莫名空乏，他翻身坐起，在床上的躺柜里翻尋出一柄青玉如意來，“梁九功，研墨！”

　　梁九功忙拿了燈臺(tái)去，道：“萬歲爺，這都這個(gè)時(shí)辰了，您還要批折子?。俊?p>　　皇帝寫了個(gè)條兒，連同如意一并遞給他，“快送去永和宮。”

　　梁九功拿上東西，忙忙地去了。也是他來得巧，靈璧因怕飯后積食，特意晚睡一會(huì)，見梁九功來了，披上裳衣走到明間，“總管漏夜前來，可是有事？”

　　梁九功遞上一只盒子，“這是萬歲爺吩咐送給貴人的?！?p>　　靈璧接過，如意靜靜躺在盒子里，燭光之下散發(fā)著溫潤(rùn)祥和的微芒，她打開紙條，緩緩念道：“當(dāng)年誰種官梅，自開自落清無比。一朝驚見，危亭岑立，繁華叢里。知是良人，舞攜如意，可訴心中意。”

　　這原是宋人的《水龍吟·當(dāng)年誰種官梅》的上半闕，被皇帝刪減了寥寥幾字送來，靈璧正讀宋詞，卻未讀到這一首，更不知當(dāng)日梅園驚鴻一瞥，自然對(duì)皇帝的心意無從理解，她命人收起如意，將紙條仍舊放在盒中。

　　梁九功道：“萬歲爺那邊兒還沒歇下，不拘什么，貴人也給回個(gè)物件兒吧?！?p>　　靈璧垂眸，把玩著帕子，“萬歲爺寫這個(gè)帖兒，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不敢亂回，芳苓，咱們宮里有花椒嗎？”

　　芳苓一怔，“花……花椒？主子要花椒作甚？”

　　靈璧托腮，雙瞳之中滿是笑意，“你只說有沒有，若有了，抓一把來?！?p>　　芳苓只得應(yīng)下，滿腹狐疑地抓了一把來。

　　靈璧取過自己白日里縫制的香囊，將花椒裝進(jìn)去，又撿了自己平日里看過的書遞給梁九功，“我沒別的了，只有這些，勞煩總管送到乾清宮吧?！?p>　　梁九功接過，哭笑不得道：“貴人，您好歹也寫個(gè)條兒，這……這算怎么回事?。俊?p>　　靈璧拍拍手上的花椒末，“我呢，就是個(gè)俗人，不會(huì)說那些詩(shī)啊詞的，天兒這么冷，花椒給皇上拿去吧。夜深了，我困了，就不虛留總管了?！闭f完，對(duì)著梁九功招招手，便進(jìn)了東梢間。

　　梁九功回了乾清宮，將香囊遞給皇帝，皇帝拉著上面的珠子，打開香囊一倒，滿手的花椒，“這……”他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苦笑著，“奴才也不明白烏雅貴人的意思?！?p>　　皇帝捻著花椒沉思半晌，方才明白過來，不覺笑起，“這個(gè)促狹鬼！花椒多子，她這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刈Ｔ鸽薅嘧佣鄬O呢?！?p>　　“??？”梁九功搔了搔光頭，這后宮女人多了去了，他這也是第一回見這樣的，怎么說呢？就是一個(gè)字，俗！俗得有一股塵世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