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種人,一直說自己是壞人?」何悅玨輕輕問道:「有這種人嗎?」
「有!」
李嚇天非常肯定的回道:「絕對有這種人?!?p> 「為什么?」
「因為他們不想成為英雄。」李嚇天的解釋是:「英雄,是一個非常累人的辭句?!?p> 如果你是英雄,在人們的面前就必須有英雄的樣子。
英雄不能大口豪飲后,隨便找個地方小解。
英雄也不能上妓樓、賭坊縱情聲色享大樂。
英雄,更不能犯錯。
無論是多么雞毛鳥屎的小事,只要有人知道一定大大的渲染、大大的傳開。
好像變成了不可思議的怪物,讓人家指指點點。
「英雄是很痛苦的名稱?!估顕樚煨α诵?,道:「就以名震天下的八路英雄來說,我想他們都不快樂?!?p> 因為英雄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所以,他們沒有自己的時間,沒有自己的生活。
甚至沒有自己的生命。
何悅玨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那么:那位董斷紅是不是這樣子的人呢?」
好問題!
李嚇天足足思考了半炷香,才緩緩的回答道:「不知道!」
他緩緩抬頭,看著庭園之外的閣檐,閣檐之上的偏西斜陽。
「你什么時候出發(fā)?」女人的聲音有點急迫的問了。
「再過半個時辰吧!」他回答,緩緩的回頭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眸中泛有淚光,輕輕一嘆,道:「別替我擔心,我會回來的……」
他說著,就想轉身離去。
不!不如說是逃避眼前這個女人的感情。
「等一等……嚇天……」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在他的面前。以前只有在夜半夢回或是依窗獨坐時,呢喃過千百千百次。
「我……我……喜歡你……」她用力的掙脫一切「禮教」上的禁制,大聲道:「如果你不回來,我這一生就帶著李全文守在你墳墓之旁……」
這件事還是說了出來。
轉身的腳步已經(jīng)凝結在泥土上,是晚風吹起拂動著的衣衫?他輕輕喘著氣,有點兒吃力道:「我不能對你說什么……」
李嚇天的聲音充滿了真誠,道:「除了說『謝謝』!」
風,真的起了。
每天接近申時傍晚,初夏的風便自西方來。
西方來的風,有點溫煦的柔和,是送來斜陽的余暉?
或者是李嚇天走出宅子門口時,忽然的起一個奇特的念頭,或者是西方諸佛的慈悲?
囗囗囗
「達摩祖師自西域的來意是什么?」董斷紅停住了騎蹄,挺直著背脊遙望西垂的斜陽,全身熱烘烘的,道:「而他離去時,提著一只鞋子,光腳踩踏大地又是為什么?」
卓夫人用心聽著。
每回董斷紅忽然說出漠不相關的話時,他是完全孤獨的。
孤獨的有如天空上的鷹,逍遙天地;但是,卻是天地中唯一的身影。
「禪的大悟是自性自我的追求,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你,或者是可以教你的事??!」董斷紅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jīng)和天地融成一體,每一個字宛如是那只鷹孤寂的心聲。
「所以,達摩提著一只鞋子回去,留下一只鞋子在棺中,代表著什么?」
卓夫人又看見了這個男人側臉的翦影。
特別強烈而令人心動。
在落日夕陽的襯托中,恍如那輪紅嫣嫣的光芒,正似是恒河沙數(shù)諸佛的佛光大輪。
董斷紅虔誠的模樣,是她在這九個月的相識以來,從沒有見過的令人心弦悸動。
「棺中的鞋子代表著肉體是一個『我』。」董斷紅輕輕的道著:「提在手上西歸的鞋子,是代表著了悟自性,大徹大悟的『我就是佛』!」
他輕輕的笑了,道:「而提著鞋子的菩提達摩就是渡一切人間世的佛法吧?」
卓夫人忽然發(fā)覺,當夕陽落盡有如吞入董斷紅體內時,好像是天地為之失色。
而自己,自己的雙眸中有淚。
一次發(fā)自她體內真正的哭泣。
她有點慌亂了起來,是不是怕以后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一種從心底回蕩出來的聲音,不斷響起、擴大。
她可以感覺到董斷紅正要她離開。
她離開,而由他獨自面對一生中最冀盼的對手。
而在那一天,五月初一,他是孤獨的。
孤獨的和另外一個孤獨的人,面對面完成一生的夢想。
「不!別叫我走!」她呼叫著,道:「讓我跟你一起去妙峰山,一起經(jīng)歷這件事……」
董斷紅輕輕笑了,第一次這么溫柔的拔下這個女人的發(fā)釵放入懷里。
良久的沉默后,他用一種極為遙遠的聲音說著:「去吧!去京城里等我!」
「不!」她叫著,大力搖頭。
他卻依舊接著自己的話,道:「李嚇天一定也把那個女人留在京城里,你去找她,跟她交個朋友……」
李嚇天的妻子不是死了?
「她的名字叫何悅玨是他妻子的妹妹?!苟瓟嗉t笑了,意氣和風云自雙眸中來,道:「我真的想過,李嚇天和我都是同一種人?!?p> 孤寂而充滿智慧。
「就如同我作案一樣,所有的計劃在我的心中一步一步的推動,沒有人可以和我共享、共同承受成敗微發(fā)間的壓力?!?p> 董斷紅朗笑著,好大聲,掉轉頭向京城方位叫著:「李嚇天,你是不是也是如此?辦案的時候永遠是孤獨的一個人在風云中挺進?哈哈哈!」
囗囗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