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很久,大概超過一天一夜了,只不過對黑暗深處而言沒區(qū)別。
查士尼斯二世皇帝御臨地牢。這里冰冷、潮濕,一腳踩下去地上黑漆漆黏糊糊的,他走一步都罵罵咧咧的,也沒辦法給他鋪張地毯。到了回廊處,仆人一律在外等候,只有他最信任的幾名御用軍團成員隨行。
地牢深處散發(fā)出腐尸的惡臭。那些吸血鬼,天吶,他們一旦“死了”,惡魔血流淌出來,便會散發(fā)出恐怖的氣味。這種非自然的污穢吸引了大量不知名的白色飛蟲,一片一片像是雪花一樣,聚集在地牢各處。輕輕一拂,它們如煙塵一般翩翩飛舞,驅之不盡。
“咳、咳!”
皇帝覺得手背有些刺癢,低頭竟然看見那種飛蛾似的蟲子正在貪婪地吮吸著自己的血。不知什么時候,他手背的血管處有一個裂口,鮮血淌個不停,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見鬼了!”皇帝咒罵道。
地上還有血色的蜈蚣、蚯蚓一類蟲子爬來爬去,一腳碾碎,滿地都是血。
“令人作嘔!”
皇帝一直走到了束縛希林洛斯的刑具前,不耐煩地打量一番。說實話,如今希林洛斯這副德行,剩下的跟骷髏差不多。皮囊終究是皮囊啊,沒了漂亮的臉蛋兒,無論什么人都不會見色起意了。
“他……還活著?”
“當然!”
布提斯喚醒希林,希林又叨念起“皇帝……”“只有……”這一類詞,至少,布提斯沒有說謊。
“希林洛斯,陛下駕到了!有什么話趕緊說吧!”
希林洛斯聽到了,立即平靜下來,緩緩抬起頭,用那雙血淋淋的眼球瞪著二世皇帝。
“你……!”
二世皇帝突然怔住了。他大意了,自以為控制住吸血鬼的身軀,卻忘記惡魔的代理人所掌握的不僅僅是長生不死的雕蟲小技,他還善于蠱惑人心。只要那雙眸子還在,只要一瞬間眼神的接觸,足矣。
那一瞬間對于二世皇帝而言,有十年那么久。
他的意識突然被某種力量深深地吸引,一點點離開自己的身體,隨著希林洛斯跌入深淵。他來到一片記憶、幻象、妄想交織的精神世界,希林洛斯的內心世界……沒有已知的記載可以了解那個世界,希林洛斯自己也不那么清楚。
二世皇帝只知道,自己孤身一身降落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中,眼前是沒有盡頭的荒地,腳下泥濘不堪,布滿了荊棘簡直寸步難行。抬頭看有詭異的天象,風云變幻莫測,心中有說不出的惶恐。時不時地,還有離奇的造物從身邊跑過去。那景象太離奇了,沒有什么詞兒能形容,讓最有天賦的畫家來描繪也會難倒他。
瘋狂,在此刻具像化了。
皇帝哭喊著,呼喚著自己的仆人和侍衛(wèi)。沒有人回答。當他意識到這是希林洛斯的報復以后,開始哭喊著承認錯誤、乞求原諒。然而,他再也沒再見到任何人。只有他自己,從驚恐到絕望,不停地奔跑,一點點喪失理智……
希林洛斯不僅僅是個漂亮的吸血鬼,他曾經(jīng)上天入地,見過惡魔和天使,也窺探到過去和未來。他見識過太多太多了,如此龐大的宇宙在他內心深處倒映出一個小小的宇宙,即是這個瘋狂的精神世界。對他來說稀松平常的畫面,對任何一個普通的人來說,都是一生走不出的深淵。
二世皇帝回過神來以后,早就忘記什么“天國的鑰匙”了,連自己還是個皇帝這種事都理解得不那么真切了。漫長的光景里,他逐漸失去言語的能力,思維近乎停滯。幻象揮之不去,周遭稀松平常的事物都令他感到離奇、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陣癡笑,一陣哭嚎,用力地捶打自己也不知道疼痛。
“殺、殺!”
他重復著以前經(jīng)常說的一個詞兒。
“殺誰呢?”
御用軍團面面相覷,眼前就一個“叛徒”希林洛斯,那么,把他殺了罷!布提斯舉刀砍下希林洛斯的腦袋。
“殺啊……殺啊……”
皇帝仍然在重復那條命令,屬下們困惑不解。突然,一把尖刀刺穿布提斯的肚皮,是他的副手!
“你……”
“老哥,對不住了。既然陛下一直在下命令,我就照著執(zhí)行了?!?p> 御用軍團陷入了混戰(zhàn),這處漆黑的囚牢是絕佳的場地,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出去以后都可以掩蓋,何不借此機會鏟除晉升路上的絆腳石?
皇帝大笑著,踉踉蹌蹌地離開地牢。在回廊處他命令仆人們緊鎖大門。他還命令他們用磚頭和水泥完全封鎖這個區(qū)域。仆人們自然是干得起勁,管那里面還有誰呢!
“哈哈、哈哈!”
癡傻的皇帝爬回到寶座上,仆人們全都察覺到異樣,互相看看,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坐在他身旁的麗人見了,捏著鼻子走開。
皇帝有可能是瘋了……無妨,只要不涉及到他們各自的利益,這群人也不打算做出任何行動。他們該備餐的備餐,該打掃的打掃,就當作是無事發(fā)生。
這一日,又是帝國尋常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