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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玦偏衣

玉之觴 宣嬌 2832 2019-04-09 15:30:00

  奚齊和卓子又玩了些時候,驪姞讓婢女把兩人領下去洗手更衣,伺候著用飯。姐妹倆陪著晉候在杏樹下用膳。庖人把飯食擺上,晉候道:“今兒怎么沒有酒?”

  驪嬙嗔怪道:“醫(yī)官讓你少飲些酒,這才好了幾天,酒蟲兒又上來了?以后飲酒兩字還是別提罷?!?p>  晉候佯裝不悅,扔下筷箸道:“沒有酒讓寡人怎么吃飯?”

  驪姞道:“姐姐是為主公著想,怕主公飲了酒以后引發(fā)舊疾,主公既不領情,就把章含宮里藏著的好酒都喝了去,免得怪我們姐妹倆氣量小,藏著好酒也不肯拿出來似的?!?p>  晉候只得嘆道:“不是寡人非要喝酒,寡人每天煩于政務,喝兩口酒提提神也好?!?p>  驪嬙道:“臣妾知道主公是為了東山皋落氏一事煩心,聽說他們屢屢犯我邊境,殺我商卒,主公為何不出兵攻打,以示懲戒呢?”

  “狄人不比虞、虢等諸候國,他們?nèi)绮蚶前阈雄櫜欢?,來去迅捷,非是?zhàn)車鐵甲所能破之,寡人現(xiàn)在常覺心浮氣短,恐怕不能再象當年那樣輕騎千里,逐敵不還了?!?p>  “世子如今正年富力強,又曾跟隨主公征戰(zhàn)多次,為何不讓他帶兵出征?”

  “世子是儲君,若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的,寡人如何向國人交待?”

  “正因為世子是儲君,肩負繼統(tǒng)大任,需內(nèi)撫臣民,外定夷狄,非象主公一般的雄才大略之人才能勝任。此番出征東山皋落氏正可以借此考察世子的才能,他若敗了,尋個輕巧的罪名就罷了,他若贏了,則可以震服諸候,威懾夷狄,何樂而不為呢?”

  晉候想了一回,覺得頗為有理,便拿定了主意,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以申生為統(tǒng)帥,擇日率軍攻伐東山皋落氏。

  朝臣們聞言都議論不止,士蒍首先站出來道:“主公,東山皋落氏原是赤狄的一支分支,從西北幾經(jīng)輾轉來到此處,背靠王屋,北依太行,出沒于沁水河畔,不僅行蹤詭異,其族人愚鈍懵昧,難以教化。自武公時期就曾與其多次交戰(zhàn),但都收效甚微,狄人之患如同疥癬一般,屢治屢犯,難以絕其病灶。依微臣看,狄人好利,不如咱們先以利誘之,使其暫時安定下來,然后與其通商雜居,誘導開化其族人,方是長久之計。”

  “依你的主意寡人要等到什么時候,似他們這些貪暴無知之蠻夷,唯有將他們誅滅了,才能永絕后患,如今寡人老了,世子剛好年少才俊,讓世子去攻打東山皋落氏不是正合適嗎?”

  里克起身道:“卑職聽說,古人征戰(zhàn)時,如果國君出征,世子就留守監(jiān)國,若世子隨國君一起出征,則以安撫軍隊,補給后勤為主,但從來沒有聽說國君留守,讓世子單獨出征的,這恐怕于例不符啊。”

  晉候道:“古人有訓,冊立太子原則有三,以德才兼?zhèn)錇樯?,若德相仿以長為先,年齡相仿以愛為先,愛相仿則決之以卜筮。寡人此番讓世子出征正是為了考驗他的能力,里司馬何故對我們父子之間見疑???”

  至此眾臣無人敢再上諫。晉候退了朝,還是往章含宮來。進了寢宮,見驪嬙正在縫制一件衣袍,晉候道:“夫人什么時候也會做女工了?”

  驪嬙將手中的衣袍展開來,笑道:“主公看臣妾的針線可還過得去?”

  晉候見那件袍子十分奇特,一半黑色,一半黃色,衣縫在后襟,問道:“夫人何故縫制一件巫人請神做法時穿的偏衣?”

  “這件袍子可不是給巫人穿的,世子即將出征皋落,主公怎可不行些賞賜。臣妾思前想后,才特意縫了這件長袍。主公看這黑色為天、為父,黃色為地、為母,衣縫在中,不偏不倚,世子穿上它,代表心底中正無私,可得天地庇佑,雙親加護,豈有不吉祥的?”

  驪嬙又從袖中掏出一枚金玦,“這枚金玦純金鑄造,玦與“決”同義,取堅貞、果決之義,世子若果真賢明,就應該知道主公是希望他能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攻堅克難。主公將它們賜給世子,以表明主公和臣妾的一番心意,主公看可好?”

  晉候點頭,“其意甚篤,希望申生不要辜負夫人的一片苦心才好?!?p>  羿日太卜在太廟占了吉日,晉候讓申生祭了祖,挑選好御戎,準備出征事宜,又當著朝臣的面,將偏衣和金玦賜于申生。

  朝議結束后,眾臣紛紛散出,里克見士蒍在前,快走兩步,壓低聲音向士蒍道:“司徒大人,請慢走,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司徒大人請教?!?p>  士蒍停了腳步,只聽里克道:“在下為將數(shù)十年,從來沒有聽說將帥出征時國君賜予偏衣和金玦的,主公今日這番舉動,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士蒍嘆口氣道:“你我都是世子的門客,自然是不愿意見世子受主公冷落??墒且老鹿僦姡雷右肜^承大統(tǒng),恐怕難?。≈鞴蚊麨榻y(tǒng)帥,卻不考慮他所處的危險,賜給他禮物,卻不考慮世俗對他的非議,主公若對世子起了異心,不管世子此次出征是勝是負,終究是難逃其咎啊。”

  士蒍長嘆一聲,拂袖而去。里克回到府中,便開始稱病不出,數(shù)日不上朝。申生原想讓里克擔任自己的車右,如此只得讓狐突為御手,先友為車右,并邀兩人至世子府中喝酒。

  酒過兩巡,申生道:“君父此番讓我出征皋落,賜給我偏衣和金玦,不知是何意思?”

  先友道:“偏衣中分,代表國君將權利分一半給世子;手握金玦,代表世子掌握軍權,國君對世子可謂是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世子無須多慮,只需在戰(zhàn)場上奮力殺敵即可!”

  狐突卻搖頭道:“世子德行純厚,卻賜給他雜色的衣服,腰佩冰冷絕決的金玦,而非溫潤醇厚的玉飾,國君之心已是顯明無疑,即使世子奮力殺敵,狄人豈是殺得完的?”

  先友反駁道:“國君既將軍權交于世子,豈會有惡意?放眼國中,除了世子,還有誰能擔當此任?世子若擔心國君有異心,何不勉力拿出一番作為出來,讓國君對世子刮目相看?!?p>  三人都各懷心事,又飲了數(shù)杯,便早早散了。

  第二日申生到里克府上探病,進入府中,見里氏親自在堂階下熬著湯藥,見了申生只略略地點點頭。申生進了房,里克掙扎著要從床榻上起身,申生忙上前攔住。

  申生問了病情,和所服湯藥之類,里克嘆道:“末將只恨自己,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世子要出征之時發(fā)病。如若不然,末將定然隨世子一同出征,不將狄賊一舉殲滅,絕不回師。”

  申生勸慰了幾句,里克見他眉間有怏怏不樂之意,問道:“末將雖不能陪世子一同出戰(zhàn),但世子若有用得著我的,末將一定鼎力相助,不教公子有后顧之憂?!?p>  申生躊躇片刻后道:“我有一事始終存有疑慮,君父讓我出戰(zhàn)皋落氏,卻賜給我金玦和偏衣,而非慣例的玉璧,依里司馬看,究竟是何意呢?”

  “國君賜予世子金玦和偏衣,是對世子委以重任啊,世子有什么可憂懼的呢?古人說,為人子者,不患無所得,只患不孝順。先賢又說,與其向外有所求,不如向內(nèi)修諸身,世子此戰(zhàn),只需勉力而為即可,何必如此患得患失?!?p>  申生從里克府出來,坐上馬車回世子府,書童贊為其駕車,到了門口,贊停下車,掀開車簾,見申生兀自坐著發(fā)呆,贊連喚幾聲,申生才回過神來。

  贊見其神思恍惚,不無憂慮地道:“世子,小人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p>  “你說吧?!?p>  “小人知道世子為晉候賜予金玦和偏衣一事耿耿于心,小人雖地位卑微,也知此事非同尋常。世子出戰(zhàn),晉候不賞賜常規(guī)厚重之物,反以無常奇異之物相贈,其中必有蹊蹺。天若無常必有災禍,人若反常必生異心,國君若是起了廢立之心,世子就算此次出征殺光所有的敵人,又怎能阻止得了讒言的漫延呢?人們常說,危險并非來自于外部,而來自內(nèi)部,既然國君已有離異之心,不如世子另做打算得好,離開晉國也失不為一個辦法?!?p>  申生長嘆一聲,道:“我若是要走,當年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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