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嬙一番言語,讓芮姬不禁笑了出來,“都說驪妹妹伶牙俐齒,三個男人也說不過她一張巧嘴,如今看來確實不虛,快讓我看看,你到底長了幾條舌頭。”
蕙姬冷冷道:“驪姬,你說女椒犯了錯,究竟犯了什么錯,讓你如此容不得她,致使她私自離宮?”
“那日女椒整理飾物時將一枝玉簪掉落,斷成兩截,這玉簪是主公贈于妾身的,為妾身深愛之物,日日佩帶,妾身自然心疼不已,便數(shù)落了她幾句,讓她以后自去向主公交待,也不過是一句當時的氣話,誰知她竟偷偷地離了宮,也不向人告之去向!”
“你自然是找不到她了,在湖里溺死的人還能活過來?”
驪嬙聞言如作五雷轟頂狀,驚愕良久,才止不住抹淚道,“女椒啊,你真真是個糊涂之人,如何輕生至此?你我名雖主仆,實則親如姐妹,你這一去,叫我今后情何以堪?”
蕙姬眼冷看了片刻,道:“聽說女椒被人從湖中打撈出來時,背上還插著一把刀,形狀甚是凄慘。耿姐姐,早上內(nèi)侍來稟報時,真是唬死我了,想我后宮素來詳和之地,哪有見過這等事情的?”
驪嬙心中著實吃了一驚,此前聽聞發(fā)現(xiàn)女椒的尸身,只道她想不開,自己投了湖,驪嬙只是惱她別的地方不挑,偏偏投了萬浪湖,不想背后還有隱情,女椒竟是被害致死的,只是這殺人兇手又是誰呢?
驪嬙腦中思緒如飛,形容上卻只放聲大哭,哽咽得氣喘難平。
蕙姬揶揄道:“這么大的事,今兒一早已鬧得天翻地覆,合宮皆知,唯有驪姬竟不知,說來這女椒也是你章含宮的人呢?”
瓊枝爭辨道:“我家娘娘打生病以來,便一直在宮中靜養(yǎng),除了姞娘娘來看望以外,還有誰會往這里來,就是日常送宮例的,也是三天里頭倒有兩天不到的。外頭的事我們哪里能知曉?今兒的事別說是園子里頭,就是哪天宮城被大火燒了,我家娘娘怕也是最后才知道的那個!”
耿姬道:“婢子休得出言無狀!青天白日怎可胡縐火燒之語,神靈在上,萬望不要怪罪才好!”
蕙姬見此,喚過身后的內(nèi)侍來,“這等不知禮節(jié),胡言亂語的奴婢需好好調(diào)教才是。先賞她二十個巴掌,讓她長長記性!”
這內(nèi)豎早揣摩著了主子的心思,哪有不賣好的。上前將瓊枝拉至殿中,卷起袖子就摑了上去,只幾個巴掌下來,瓊枝便雙頰腫脹,鬢發(fā)散亂,滿臉的血紅似乎要噴薄而出。
驪嬙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眾人齊刷刷的眼光各含深意和古怪,看著這一對主仆,一聲聲清脆的耳光雖是打在瓊枝的臉上,實則打的是驪嬙的威風,驪嬙心痛一陣緊似一陣,明知蕙姬是借自己的奴婢作題,卻一時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應對,唯有心里發(fā)狠道:“今日你打她的臉,有朝一日我要揭你的皮……”
瓊枝到也頗為傲氣,只咬緊牙關(guān)強忍著,雖覺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轉(zhuǎn),卻也把這二十下挪完了,才牙關(guān)一松,一口銀牙和著鮮血哇地一聲吐出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驪嬙也忍不住撲在瓊枝身上放聲大哭。
蕙姬吩咐道:“把她拖到外面去,別在這兒礙著我們辦正事!”
見瓊枝被內(nèi)豎一把抓起,一路拖行出去,芮姬不禁嘆氣道:“這婢子到底對主子是有忠心的!”
耿姬整了整衣襟道:“婢子說話不知輕重,我晉國乃周朝大國,事事皆有禮數(shù),后宮又是舉國仰止之所,一言一舉皆應合婦言婦德。雖說驪姬來自戎狄,不甚講究規(guī)矩禮數(shù),但既入了我晉宮,也應恪守婦道,遵從宮規(guī),親作表率,下體宮人,方不致忝沒了晉侯對你的一番榮寵!”
驪嬙心下暗忖是福是禍,今日是躲不過去了,便也橫下心來,冷冷道:“耿夫人,瓊枝她說話向來心直口快,不知遮掩,可不就是跟我學的。妾身身為章含宮主位,管教下人無方,姐姐應該責罰妾身才是,怎么和下人們一般見識!妾身身邊通共兩個貼身的丫頭,一個夫人剛才已經(jīng)打了,還有一個想來夫人也是看不入眼的,過會子等她拿藥回來,夫人看著該怎么罰,就怎么罰好了,只是一點,妾身身為章含宮的主位,有什么責罰理應先領(lǐng)著,打完了妾身,再打奴才才是!”
耿姬正色道:“驪姬原也有不是的地方。我問你,你宮里的女椒,雖說是個御人,可也曾在晉侯身邊侍候過,論資格算是宮里的老人兒了,到了你宮里怎么就出了事?還偏偏挑在萬浪湖,你可知萬浪湖自武公時期就建成,引的是地下一脈龍泉,開鑿成湖,取其活水,以供我廟祭之用。如今出了這等事情,豈不是對祖先神靈的大不敬,又讓我如何對晉侯交待?”
驪嬙道:“妾身有錯,但委實不知女椒的去向,至于她怎么到湖里去的,更是毫無頭緒,萬望夫人還要明查才好!”
耿姬轉(zhuǎn)向永巷令,“你今早已差人驗過尸,可有什么線索?”
永巷令是一名年過四十的婦人,眼神冷峻,表情寡淡,一直在旁冷眼觀看,此時方道:“卑職今日請數(shù)位醫(yī)官共同驗尸,確認尸者為章含宮的女椒無疑。據(jù)醫(yī)官稱,尸身已在水中浸泡達兩月之久,所幸天氣寒冷,尸身并未完全腐壞,死者身上物品俱在,現(xiàn)已將重要證物取出,還請夫人過目?!?p> “呈上來”。
永巷令吩咐手下遞上一漆木盤來,給耿姬過目。驪嬙看那盤上是一塊木制的腰牌,不用說是章含宮的腰牌了,再看腰牌旁,放著一把明晃晃的匕匙,一看之下,驪嬙便覺心涼如水,直墜深淵。
永巷令的聲音泠泠如冷水灌頂,“婢女椒,兼領(lǐng)章含宮女御,于丙巳日,經(jīng)人發(fā)現(xiàn)溺亡于宮苑萬浪湖中,經(jīng)醫(yī)官查驗,身體背部有一匕匙,正中其要害,應是遇刺后被人推進湖中,妄圖毀尸滅跡。這匕匙乃重要物證,亦非尋常之物,要追究其線索應非難事!”
薄姬坐在最下首,素來是個膽子小的,見了兇器忙取出帕子,遮住臉面,“這宮里頭竟然還有這等事,真是唬死本宮了!我平生最聽不得這些打打殺殺的事,見了血就要犯心悸的病癥!我今兒早說了身子不適,不想出宮,偏偏耿姐姐非要拉著我來,說宮里有大事,讓我去拿個主意。這種人命兇案,我哪里有什么主意!讓永巷令自己看著辦就是了!”
蕙姬不滿道:“論年歲你還比我長些,怎得如此不經(jīng)世面?宮里出了人命,事情沒查清楚之前,哪個宮不都擔待著干系,你萃喜宮也得自證清白才好。如今這作案的兇器擺在這兒,究竟是不是你宮里的,可看清楚了!”
薄姬著急分辨道:“死的是章含宮的宮女,和我萃喜宮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下面的宮人、奴才眾多,保不定誰身邊偷偷藏了個兇器,我哪里會個個都看得???”
耿姬道:“薄姬,也沒說就是你宮里頭干的,何必著急至此!永巷令既已有了罪證,想來查到了些眉目,今日請諸位一起來,不過想共同做個見證,也好早日讓兇案水落石出,還各宮一個清白。去,把匕匙遞給夫人娘娘們過目,你們都仔細看看!”
耿姬身后的內(nèi)侍端起漆木盤,彎腰垂首挨個走至夫人們面前,讓眾人過目。
永巷令道:“雖說匕匙乃日常取食之器,各宮都有,但大凡工匠造器物,總留些痕跡在上面,就是同一工匠所造之物,也因時氣、水火,手法的不同而有所偏差,因此天下沒有一模一樣的兩把刀,就是這個道理。更別提宮內(nèi)與宮外,我國與他國之間,所造器具更是千差萬別。請娘娘們仔細瞧瞧,這匕匙可是你們所熟悉之物?”
蕙姬首先將匕匙拿起,仔細翻看一回,才放了回去,道:“我心里有個疑問,也不知當不當說,芮姐姐比我年長,又曾去過周都,見識比我廣些,你看看這匕匙可有蹊蹺?”
芮姬眼尖,早看見這匕匙不似尋常之物,內(nèi)侍將木盤送至芮姬面前,細瞧之下,見此匕匙修長,匕身似柳葉般尖細,把手精致,形似桃葉,雖在湖水中浸泡不少時日,刃部依然是鋒芒畢現(xiàn)。
宣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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