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每一步,你都不能走錯,否則……”
“否則什么?”
“否則……”他兀自沉默了,我也沒有繼續(xù)詢問下去。
否則什么,似乎老翁經(jīng)歷了許多,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似乎,他走過我走的路。
也是到了后來,我才明白,否則的后語是什么。
以及自己究竟走錯了多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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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婦女不喜歡泰西,我們也沒有讓他去的必要了。
且泰西現(xiàn)在睡得很死,我與帕特沒有驚醒他,草草披了件大衣就出門了。
帕特留了張字條,說希望回來時能看到完整的歌詞與曲調(diào)。
這樣的話,他大概也不會亂惹麻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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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巴克家,開始了忙碌的上午。
帕特負(fù)責(zé)洗衣做飯,而我照顧著近二十個孩子。
老實說我并不喜歡照顧孩子,但帕特也不喜歡,于是我只好做出犧牲了。
但這群孩子中,有三個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們仨不融入群體,眼神機敏而早慧,很像……
我們?nèi)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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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帕特在貧民窟中長大,在那里也是有一群孩子幫。我們也是不愿意融入群體。
明明只要附和他們,我們生活就會變得簡單得多。
但我們不想。
我與帕特腳力過人,總是能搶到好東西,然后一個分散注意力,一個負(fù)責(zé)跑。
就是這樣一路活了下來。
我挺懷念那樣的生活,驚險而又刺激。
但帕特卻疲憊了。
他自小就希望能有一個家,不管大小,僅僅是能有個固定的住所,能固定地在那兒睡覺,吃飯就行。
過分的奢求就是最好能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
這是他一生的愿望。
這樣回想起來,泰西與帕特的夢想剛好相反,泰西拼了命想往前爬,而帕特卻想留住剎那間的幸福。
硬要我說的話,我倒是想著,能留在他們身邊就足夠了。
一起冒險,一起喝個小酒。
直到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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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十八個孩子中,一半男生一半女生,整體年齡約九歲的他們應(yīng)該會劃分地很明晰才對。
比如男的跟男的玩,女的跟女的玩。
出乎預(yù)料的便是十八個孩子團團圍著我坐,聽我講過去的事情。
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同時,我似乎在他們中找到了自己。
三個女孩中,有一個女孩一直盯著我,眼中閃爍著與其他孩子不一樣的光。
她似乎得到了救贖,又有對我的憐憫。
大概,她也曾這樣走來。
女孩的名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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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大半個上午,我與帕特一道回家。
路上罕見地?fù)頂D。
走進一瞧,才發(fā)現(xiàn)一群人似乎在宣傳著些什么。
他們邊宣傳邊發(fā)放著免費食物。
我們實在是餓急了,我讓帕特去領(lǐng)了食物。
“只領(lǐng)回來一塊餅?!迸撂鼗貋碚f。
我嗅了嗅,有股濃烈的芹味。
我不是很喜歡吃芹菜。
“你吃吧,我再忍忍。”
帕特也可能真的是餓了,三口作兩口吃了那塊餅。
·
到了下午,帕特被婦女拒之門外。
“我們不歡迎異端!”婦女拋下同樣的理由。
同樣帶著慍怒的神情警告我。
“如若是你也被他們帶走了,你也可以滾蛋了?!?p> 我惴惴不安,沉默地做著下午的工作。
整個下午,我的消極情緒也影響了孩子們,孩子們也沉默不語。
那三個女孩卻毫不為意,手拍著手,似乎在許下什么約定。
“長大了要一起去……”
看著她們仨這么要好,我不禁也想起了他們。
我不為他們感到可惜,而是對背后的事感到害怕。
下午沒了帕特彈吉他,只有我一個人單調(diào)地講故事,孩子們也表現(xiàn)得有些困意。
回到家我?guī)缀跻呀钇A摺?p> 值得一提的是,我從巴克家出來時,帕特并沒有在原地等我。
要是平常,他應(yīng)該也會和泰西一樣,在門口踢著石子。
這是非常反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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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帕特與泰西在那兒等我。
泰西沒有寫曲,帕特也無心彈奏。
但我一回來,他們又恢復(fù)了十分熱情,來問我今天感受如何。
我微笑著說還好,請他們放心。
泰西也高興地說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時間在晚上。
帕特也高興地說,下午被婦女拒絕,自己也不甘落后,也去找了份工作。白天在小鎮(zhèn)的中央廣場,可以做一份非常有意義的工作。
我們仨又笑了,冥冥之中,我們又走到了一起。
我們仨一言為定,好好奮斗,好好工作,一起去……
·
自那晚擊掌立誓,許下心愿后,我們仨就再也沒有齊聚過了。
“我們還有許多故事要說。
我們還有許多日子要過。
我們把酒高歌,我們迎接明天。”
·
“我年輕的時候,也有兩個非常要好的朋友?!辟u魚的老翁說。
“然后呢?”
“然后哇,他們一個癡狂于煉金,一個熱愛于奔跑。最后一個死于風(fēng)寒,一個死于動亂?!?p> 老人的語氣緩慢而莊嚴(yán),像是在唱一首歌。
歌神圣而又莊嚴(yán)。
寥寥數(shù)語令我沉默良久,連帶著,我似乎腦補出老翁與他朋友們的音容笑貌。
那兩個本應(yīng)該死去的亡靈,現(xiàn)在就站在我面前。
告訴我,他們有多愛他們的夢想。
又是因何止步
因何死去。
以及,是怎樣的深感遺憾。
“接下來的每一步你都不能走錯,否則……”
“否則什么?”
“否則……”老人沉默了,我也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否則,你會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珍貴。”老人在我離開時,用我聽得到的聲音說。
三個女孩的名字。
像泰西那個叫羅瑞,像帕特的那個叫格麗莎。
像我那個叫艾比。
我們,她們,以及他們。
都成了漫漫歷史長流中,為人與人之間愚蠢爭執(zhí)買單的
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