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孽緣
她纖纖玉手輕轉(zhuǎn),一道火紅色的光芒閃過,那上面古樸精致的茶壺中就多了沸騰的熱水。她慢慢倒了兩杯,一杯推給了身旁緩緩坐下的黑衣男子,一杯放在手中,輕輕抿了一口,看著臉色陰沉到可以擰出來水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情緒堵在心頭,卻還是開口寬慰道:“闌珊,今時不同往日,她失去了記憶,自然是不懂得那愛恨情仇之間橫亙的東西,你不必介懷。”
“姝凰,你不必安慰我,愛而不得,卻還在默默奉獻,這種感覺我又是何嘗不明白呢?”闌珊面色隱隱有了血色,閉關半年之后的他氣息終于穩(wěn)了些,他端起那杯清茶,也微抿了一小口,將臉上的異樣全部都給壓了下去,心頭彌漫的憂愁哀傷還有那翻涌而起的憤恨全部都藏了起來,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淡淡開口道:“只是,這孽緣,是該斬斷了,等到越陷越深之時,小然就再無抽身之機會了。也許,當初,帶她來天界便是一個錯誤,現(xiàn)在,你我實力已經(jīng)恢復了大半,也該是時候糾正這個錯誤了。”
闌珊用那雙如黑寶石般的眸凝視著容顏已老,眼角爬滿皺紋的女子,有些歉意地繼續(xù)道:“姝凰,你,與我共擔了這逆命之術,恐怕以后,只能陪我一起赴死了。”
“這六千年來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早就知道愛而不得的苦,又何必再勸我呢?”姝凰淡然一笑,面上平靜無異,心卻如同攪在炙熱的巖漿中,又添了幾把寒霜,抽搐著撕裂出一道道傷痕。
她,終究是為了一個人自甘墮落,終究是再也回不了頭了……
愛,果然是如罌粟一般的毒藥,迷戀而又誘惑,一到深入其中,便再也無法自拔。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闌珊,你可知,我多愿,用千年歲月?lián)Q你一次回首,哪怕只是微妙到片刻……
“姝凰,對不起?!标@珊握著那如玉的茶盞,聲音有些微沉,極其壓抑地開口,他凝視著什么都不讓自己看出的女子,說不上來的心疼。
但,他能說的,卻,只有那微乎其微的三個字。
對不起,他這一世,至始至終對不起的都只有她……
“這三個字,以后都不必再說了,你與我,相遇便是緣分,哪怕是愛情是穿腸毒藥,都甘之如飴,又何必把這剩下的時光都蹉跎了呢?”姝凰微微一笑,臉色灰白,卻擋不住那份優(yōu)雅和風華絕代,只是,哪怕掩藏的再深,心終究會痛到不可抑制。
“姝凰——”闌珊長嘆了一聲,俊逸的臉龐上有有著劃不開的憂愁。
她為了他,在這半年之內(nèi)殫精竭慮,甚至不惜與他共擔那有違天道的逆命之術,而他,卻是在最后關頭想著去保護另一個女子不受心魔所控。
哪怕在冷傲,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舍命對另一個人好,那種感覺,是痛到發(fā)瘋,癲狂到極致,如在一把刀在心口上凌遲,一點點碾碎所有的幻想。
她,這樣若無其事,心中,又該是多么痛苦?
“闌珊,姝凰,你們終于醒了!”這一層結(jié)界突然被撥開一個缺口,一道黑紅色的靈力隨著那溫婉的身影而入。
女子穿著黑紅色的長袍,上面繡著大開妖嬈的彼岸花,環(huán)佩點綴,魅惑的身姿卻有著溫婉賢淑的氣質(zhì),那一張臉,生的也是絕美無暇,仿若天人之姿,此刻她含笑而立,更加的動人。
“曼殊,外面情況怎么樣了?”姝凰憑空幻化出茶盞,執(zhí)酒而問,有些急切。
“半年一切安好,不必憂心。只是天耀乃至誅仙臺上出現(xiàn)的魔族,依舊查不出任何頭緒,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根本不隸屬于魔界?!甭鉀]有拒絕姝凰的輕茶,輕輕落座,言語有禮,只是這話,卻還是有點擔憂。
“曼殊,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后試探著我們,而且,很可能是——”闌珊輕易不動怒氣,但微微停頓之時,那已經(jīng)空著的白玉茶盞卻突然化為了齏粉。
“大概是他吧,畢竟,七千年前,是他一手毀了魔界,將幽冥界歸入了天界版圖之中。若不是他以自身為餌,怎么可能引誘冠絕六界的公主姽婳都失了心神,中了那陷阱呢?”曼殊一直做的溫婉模樣,難得冷笑,暗紅的眸子中翻涌起血痕,那一刻,才是屬于她這個幽冥之主真正的樣子。
她從來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一朵曼殊沙華,她是萬年前的幽冥之主——幽瀾!
父母被天界所殺,所有的一切都在天界的算計中而被焚毀,她拼了千年才拿回的幽冥界,一轉(zhuǎn)眼就被那個負心漢拿走做了天界的領土,阿婳身死神滅,悉數(shù)拜那個男人所賜。
她幽瀾,和帝尊鴻鈺,血仇不共戴天!
如今蟄伏了千萬年,她也該讓整個天界付出點代價了!
“曼殊,他會為之付出代價的,只是現(xiàn)在,可能要小然離開這是非之地了,雖然假死之法已定,但這時機,卻還未曾商榷,你可有什么妙計?”闌珊寬慰道,神情似乎有些怪怪的。
“假死容易,但若是要騙過那個冷血帝尊,怕是難。這半年,他日日來碧梧谷,我雖有心相攔,卻無力勸阻。眼看著兩人孽緣更深,怕是輕易難將他給調(diào)走?!甭恻c點頭,又搖搖頭,聲音溫婉,卻滿是殺氣,她看著手中碧玉茶盞氤氳出來的一縷縷殺氣,突然想起來什么,繼續(xù)道:
“十日之后,便是天帝壽誕,屆時眾仙齊聚,只要我們魔族在下界制造事端,將九嶷山,昆侖山,長留山三個天界在人界所培養(yǎng)的弟子給滅了,那天帝在壽誕之日定然會派人前來平亂。小然因為一直想替父母報仇,所以,她必然會自告奮勇前去,闌珊你跟隨前往,事先布置好一切。趁其不備,扮做魔族殺了小然,毀尸滅跡,一定要用血之刃的氣息,掩蓋住隱藏的真相。”
“不妥,如果鴻鈺知曉其中一二,跟隨而去,寸步不離,闌珊找不到該有的時機,又該如何?”姝凰擺擺手,有些憂心,蹙眉道。
“這權勢來的太容易些,總會害怕丟失,魔族已經(jīng)六千年未曾踏足過死水之后的天界。調(diào)虎離山,這籌碼也該給的高一些才好。若是魔界大軍進犯天界,他那個中流砥柱,又豈會坐視不管?”闌珊涼薄一笑,目光放在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心念隨之,說不清楚是歡悅還是冷寂。
他終于有機會去帶她去看那妖嬈嗜血的曼殊沙華,可是,她卻已經(jīng)是變了個模樣。
灼灼其華,之子于歸。
這家,小然,你可知道,等了你有多久?
“闌珊,若真是出兵,之后又該如何收場?鴻鈺定然會徹查到底,到時候一旦——”姝凰再一次質(zhì)疑道,她將目光全部放在那個她心心念念之人身上,無限留戀。
時間快到了,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記住和遺忘的,終究都會被抹滅……
“既然宣戰(zhàn),便已經(jīng)毫無退路。他若是要查,那噬神陣也不枉我準備六千余年,他終歸是要付出些代價的。”闌珊垂首飲茶,那低下去的眸中盡是殺氣和恨意,纏繞著千年的黑暗,一點一點滲透其中,冷酷無情。
“闌珊——”姝凰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全部化為長嘆。
她無法阻止,因為她愛他,愛到哪怕是他的摯愛,她都不能去恨。
抬頭,入眼的是滴血的杜鵑花,一如他們之間,永遠都是有著悲苦的調(diào)子,命運的宿命中,都是死亡之舞。
逆天改命,什么時候,她才能換一條命運的軌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