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舊夢
他看著容顏枯老的她,忽然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單獨(dú)相處的那日。那時的她,被那個男人傷透了心,依偎在他的懷里,任憑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的脆弱模樣。
在十五那個萬家燈火的日子里,從天界那萬千追兵中脫身的她坐在一處人家的房頂上,血淚順著眼角風(fēng)干,那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里,她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別人闔家團(tuán)圓,其樂融融,神情是無盡的絕望枯寂。
父母慘死,深情錯負(fù),一顆心寸寸碎裂,千瘡百孔,那個從不肯認(rèn)輸?shù)木髲?qiáng)女子,除了絕望,剩下的還有毀天滅地的恨意。
直到深夜,那輝煌的花燈一寸寸消亡,她才抬起頭望著其實(shí)還算陌生的他,說:“你叫什么名字?”
他望著淡漠的她,然后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有名字?!?p> 彼時,她望著那將盡未盡的燈火,悵惘地念了一句詩,“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然后淡然低頭,看著玉手上捏著一只同樣血跡斑斑的血玉簪,無悲無喜地對著他說,“以后你就叫闌珊吧!”
可是,她卻不知道,他為這個她親口起的名字而高興了一世,她也不知道,他已經(jīng)默默的喜歡她萬年。他的確沒有名字,但,在那萬年的悠然時光中,從初生靈智到幻化成型,一點(diǎn)點(diǎn)地看著她從人人輕視的廢物變成這四海八荒中最負(fù)盛名的天才魔尊,至始至終,他的眸中都只有她一人……
只是終究還是晚了些,她的愛,給了另一個人……
直到如今,他失去了她。
漫長歲月之中,他又怎么能再活下去?
“既然又來了一個,本尊也不介意再殺一個!”
耳邊冷冷的聲音帶著殺氣的攻擊卻硬生生的將闌珊從悲痛中給拉了出來。
闌珊抬起頭,血紅的雙眸中涌起瘋狂,掉落在地上的血玉簪被他從地上召喚而回,他握著他的真身——那個被他摯愛之人使用了一世的武器,充滿恨意地望著那個天界的戰(zhàn)神鴻鈺,一字一句地開口道:“本君要?dú)⒘四?!?p> “那就受死吧!”鴻鈺沒有因?yàn)槟莻€紅衣女子的死有那么一絲絲的動容,他手中握著滅之劍,毫無表情,仍舊是用致命的殺招向闌珊砍來。
闌珊自然也是無畏無懼,他本就是這血玉簪的劍靈,人劍一體,又因?yàn)閯ι砦樟藠箣O純正的心頭血,功力大漲,每一招都正好避過,然后又迅速給予對手致命的傷害。
鴻鈺雖然修為極高,可是與姽婳的戰(zhàn)斗耗費(fèi)了三天三夜,此刻不僅是虛弱不堪,身體內(nèi)的疼痛也是越來越盛,雖然表面上看來無異,但是內(nèi)傷嚴(yán)重至極。
就這樣,在這片血肉橫飛的場景里,一道黑影,一道白影糾纏了數(shù)個回合,直到兩敗俱傷,龐大的力量攪的此間翻天覆地,然后被迫退開。
闌珊黑色的衣袍里滲著血跡,雖然他本身為劍靈,不會流血,身上的血都是對方的,但是看不見的衣袍下,他的幻化的一寸寸身體正在消散。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經(jīng)支撐不下去了,他抬起頭,悲哀的望著那個同也是狼狽不堪的戰(zhàn)神,譏諷地笑了:“鴻鈺和幽篁本就是同一人吧,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姽婳,她真正的死亡的那一刻,你就沒有一絲的心痛?你不承認(rèn),可是本君卻知道,你從始至終不過是天帝一顆棋子罷了,你一生就注定成為一個殺人利器!哈哈哈!”
“不,本尊不是,不是!”這句話,好像是一?;鹦?,直接點(diǎn)燃了藏在鴻鈺心中已久的怒火與懺悔,一直以來面無表情的人突然精神崩潰,那一刻,他否認(rèn)著,叫囂著,想要沖上來殺了這個戳穿一切真相的人。但最終卻頹廢地癱軟在了地上,臉上的神情變化莫測,眼眸中一道黑光,一道紅光,似乎有什么即將從他的身體內(nèi)不顧一切地沖出來。
然而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迅速襲來,越過鴻鈺就對上了闌珊,勢必是要?dú)⒘诉@個說了不該說的人。
闌珊看著那個人,恨意再次席卷上心頭,手中的黑氣又濃郁了幾分,絲毫沒有管向他刺來的劍,反而是裝作無力反抗似的站在了那里,眼神中充滿著迷惑敵人的迷茫與恐懼。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就算是毀滅,他也要找一個可以用來墊背的人,既然天帝都親自來了,那也該讓躲在背后籌謀著一切的他為之付出點(diǎn)代價!
劍刺入身體的那一刻,他聽見清脆的一聲響,一顆心痛到極致,卻還是將手中的黑氣給無聲無息地送入了那個萬惡之源的人身體中。
那是凝聚了他本源之力的魔氣,即便是天帝,也無法去除,一旦爆炸,就算不死,也會失去半條命!
天帝身為天界之主,力量根本常人無法匹敵,那致命的一擊,直接震碎了闌珊的靈魂,那原本就是他身體的血玉簪就那樣碎裂成了兩半,隨之隱藏在黑衣中的人影迅速湮滅。
那個剛剛還雷厲風(fēng)行的天帝身體猛然一顫,瞬間倒退,爆發(fā)出慘烈的哀嚎聲,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瀕臨死亡的人還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魔氣在他身體內(nèi)翻滾,侵蝕著他的力量與神魂。
但更可怕的,卻是在后面。
天帝魔氣入體的那一剎那,本來就瀕臨崩潰的鴻鈺一瞬之間就變了一副模樣,雖然是白衣,但黑眸已成紅眸,散發(fā)著戾氣,渾身纏繞著濃郁的殺氣,他看著倒在血玉簪身旁的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紅衣女子,眼角處竟然長長地拖出一道血痕,細(xì)細(xì)看來,無比猙獰。
天帝在看見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那一刻,血色盡褪,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后怕。但是,他被這魔氣侵?jǐn)_的連站起來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驚慌失措地看著那個人:“幽篁,你是幽篁?不,你不能殺我,殺了我,雙生之術(shù)就再也不可能解開!”
“是,本尊就是幽篁!那個從頭到尾被你利用而害了自己的父母,害了自己的胞妹,甚至摯愛的幽篁!現(xiàn)在,她死了,本尊要?dú)⒘四銥樗齻兣阍?,陪葬!”黑色的魔氣從他手中溢出,然后迅速包裹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帝,只剩下無盡的呻吟與寂寥。
那個自詡為可以掌控六界的統(tǒng)治者,就這樣戲劇性地死在了自己的陰謀算計之中。而那些所謂的真相,也很快跌入黑暗,千萬年歲月變遷,再也不見。命運(yùn)的齒輪,在交錯之后,咔嚓一聲,斷裂!
……
許久許久,在這沒有一個人活人的血腥戰(zhàn)場,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姑娘趴在地上不斷地尋找著什么,直到兩手都沾滿血跡,直到精致的小臉上都沾滿血淚,她還在孜孜不倦地尋找著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終于從那血跡斑斑的地上扣出來了兩節(jié)已經(jīng)碎裂的簪子。那簪子的一頭,凝結(jié)著一粒暗紅色的血珠,只是細(xì)看,本來血玉簪竟然在她的不斷擦拭下變成了通體的雪白。
女孩輕輕的撫摸著那只斷簪,無限深情,又無盡悲苦,不知道喃喃自語了什么,她從這血腥的戰(zhàn)場里爬起來,緩緩的走向天界的方向。
白晝終于消散,落日的余暉灑在女孩的身上,拉出來了長長的身影,投射出無盡的落寞與凄冷。
背影逐漸化為小小的黑點(diǎn),在灰暗中消失不見。
突然,一陣嘹亮的鳳鳴劃破天跡,熊熊烈火從天邊開始燃燒,像極了火燒云彩,絕美而又無盡殘酷。
一團(tuán)火焰里緩緩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不過,不再是女孩的樣子,而是一道倩麗的身影。
……
上古時期,共工怒撞不周山之時,天下大亂,魔族趁機(jī)取天柱以魔之氣鑄造而成血之刃,妄圖以此神兵利器攻占天界,所到之處,尸骸遍野,無一幸存。一時間,魔界幾乎就要將天界瓜分。天帝無奈,只好請女媧娘娘出面,以神力灌注而成滅之劍,重創(chuàng)魔界。
在那一場戰(zhàn)役,若水河畔,血水遍布,紫薇大帝與魔族至尊相戰(zhàn),同時身隕。而充滿著魔力和神力的血之刃與滅之劍也最終遺落,杳無蹤跡。
千年后,鑄劍世家機(jī)緣巧合在人間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辨認(rèn)不出的兩件神兵,以獨(dú)到的鑄造之術(shù)將兩物煉化而成吻玉和淚簪,作為世代相傳的至寶。
萬年歲月之后,魔尊玄冥在人間偶遇許家后人許涵,二人相愛,傳家寶吻玉和淚簪悉數(shù)落入魔族。
魔尊玄冥無心征戰(zhàn)四方,神器入手,只是以此為條件和天界和談,而以血之刃和滅之劍為原型的淚簪和吻玉也被奉為魔族至寶。
但轉(zhuǎn)眼千年,魔族公主姽婳突然撕毀契約,意圖帶兩件神器進(jìn)犯天界。昔日戰(zhàn)神鴻鈺奪回滅之劍,與上神鳳璃一起挫敗其陰謀,而血之刃在嗜血誅魔陣中損毀。
至此,魔界在當(dāng)年公主姽婳所獻(xiàn)祭而形成的死水庇護(hù)下退避三舍,戰(zhàn)神鴻鈺作為那場連天帝都隕落的大戰(zhàn)之中唯一活下來的上神,擔(dān)負(fù)起了重建天界之重任,扶植少帝,休養(yǎng)生息,整頓五界。數(shù)千年后,天帝太光為獎勵戰(zhàn)神鴻鈺之功績,封之為帝尊,賜于眾仙見之如天帝親臨之無上尊榮,此后,天界勢力日益壯大,四海八荒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