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夏,雨便多了起來。也下不大,淅淅瀝瀝的,像是江南女子柔媚的唱腔,咿咿呀呀的不見有個停歇的時候。
往常紀律嚴明的戰(zhàn)士們也不見了蹤影,部隊營區(qū)靜悄悄的,只有工地還在照常施工。
整個五一假期,工地未曾停工,長安也未曾踏出這片營房。
“不行啊,做了降水處理,雨水也抽干凈了,還是有明水?!睆埥苡檬窒崎_一處遮雨棚,蹲下,撈起地面上渾濁的積水,向一旁的長安報告情況。
長安蹲下,將手伸進冰涼的地下水里,撥了撥下面黏稠的泥漿,然后示意張杰和她去另一處試驗路基查看。
沒有意外,還是同樣的情況。
她低頭沉默片刻,甩甩手上的泥水,勾著小指將貼在臉頰上的雨衣帽子撥開,“看來只能換填砂卵石?!?p> “換填?那怎么行,本來咱們工期就緊,要是因此耽擱時間,那就算違約了。況且,換填砂卵石就要增加施工成本,要向公司寫書面報告,而且還要得到甲方和監(jiān)理方的認可同意才能施工?!睆埥軘Q著眉毛,說:“鐵定咱們吃虧?!?p> “這些事都交給我,你只管負責工程質量。”長安登上路面,把雨衣帽子拉下來,她轉頭看了看冒雨工作的工人,對張杰說:“下午讓工人們休息半天,明早開始施工?!?p> “不能休息啊,長安,咱們工期緊,每天加班還不一定能按時交工,你怎么還讓工人休息!”張杰不贊同。
“他們是人,不是機器。而且就算是去打仗,也有兵困馬乏,精疲力竭的時候,總要讓他們喘口氣,是不是?”長安沖著雨中的張杰笑了笑,“你也去理理發(fā)吧,等回頭嫂子見了我,該埋怨我不顧員工死活了?!?p> 張杰一愣,本能去摸了摸濕漉漉的頭發(fā),他嘿嘿笑了兩聲,“是有點長?!?p> 長安擺了下手,轉身離開。
走沒多遠,聽到工地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她牽起嘴角,輕笑了一下。
回到宿舍兼辦公室,她脫下雨衣掛在門后的掛鉤上,雨水滴落下來,泅濕了一小塊地面。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五月三日。
五一小長假最后一天,能休息的應該都在休息。
她猶豫片刻,還是用電話聯(lián)系到董偉林和監(jiān)理方負責人。董處長和徐監(jiān)理都很好說話,約好見面時間后,她又向公司值班領導報告工地出現(xiàn)的新情況,隔著電波,她將問題描述得非常仔細,不僅是施工過程,甚至是交工后每個因此出現(xiàn)的紕漏和后果她都一一向領導列舉清楚,領導聽后笑了,問她是不是怕公司不批準他們換填材料,所以才把問題講得那么細,講得那么可怕,長安不好意思地說是。領導說不會,他會督促下屬把這件事情辦好,讓她不用擔心,最后掛電話前,領導問她是不是那個敢把貨車開進公司大院的長安,她驚訝地說就是她。領導在電話里爽朗地笑了,她隱約有種猜測,卻未去證實。
忙完工作,她一看表,竟到了午飯時間。
抬頭看了看空曠的院子,想必今天是沒人給她帶飯了。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到門口看了看雨勢,索性不拿雨衣就走進院子。
部隊餐廳在營房的西側,距離工地不遠,長安只是初到時在里面吃過幾頓飯,后來,再也沒來過。
不知是不是錯過飯點,前來就餐的官兵只稀稀拉拉的圍了一桌。
長安到窗口打飯,兩葷兩素,菜色鮮艷,誘人食欲。
她剛準備找個空位坐下,卻聽到那邊有人叫她:“長經(jīng)理,過來吃吧?!?p> 她抬頭一看,竟是一張似曾相識的年輕面孔,再一細想,她的臉卻火辣辣地發(fā)起燙來。
他好像叫小丁,嚴臻“折辱”她那一晚,他也在場。
“長經(jīng)理?!毙《∮衷俸八?,其他的戰(zhàn)士也在看她。
長安閉了閉眼睛,睜開,然后端著不銹鋼餐盤朝那桌走了過去。
“長經(jīng)理,好久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不在工地了呢。”小丁笑著說完,又拍著自己胸脯說:“我叫丁海泉,偵察連一排的戰(zhàn)士,那天晚上……”
長安趕緊沖他笑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就別提了。我挺餓的,咱們先吃飯,吃飯?!?p> 丁海泉張張嘴,看著長安,眼珠子轉了幾轉,重又露出笑容,“好。”
于是,一桌人繼續(xù)吃飯。
或許有了長安的加入,這些戰(zhàn)士的表情和動作都顯得有些拘謹,長安何嘗不是如此,她一邊夾菜朝嘴里送,一邊想著該找個什么借口離開這張桌子。
“哦!我把最關鍵的事給忘了!大慶,你知道不,咱們連在大比武中贏了!”丁海泉忽然直起腰向在座的人公布這一喜訊。
除了長安,戰(zhàn)士們幾乎同時抬頭,看向頭揚得老高的丁海泉:“真的!”
“太棒了!”
“好樣的,真給咱們部隊長臉?!睉?zhàn)士們紛紛夸贊道。
丁海泉用食指刮了刮嘴角的飯粒兒,仰著頭,表情欠揍地吸了吸鼻子,“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p> “快說說唄,你都知道啥內幕了?!?p> “快說啊?!?p> “你瞅你那得意樣兒,真想我收拾你一頓才老實開口咋的?!?p> 丁海泉被一體格魁梧的東北戰(zhàn)士揪住衣領,他趕緊求饒,“我說,我說還不行嘛?!?p> “快說!”
丁海泉舔舔嘴唇,用手朝他懷里勾了勾,示意這些人都湊近些。
“告訴你們啊,這次咱們連的對手是特戰(zhàn)旅的王牌偵察連,嚴排長他們居然贏了特種兵,你們就說,牛不牛吧!”
“啥!贏了特戰(zhàn)旅!”
“哈哈!這次牛大發(fā)了!”
“看特戰(zhàn)旅那幫人還橫不橫?!?p> 丁海泉感覺自己也是光榮戰(zhàn)隊里的一員似的,驕傲的不得了。
“咦,‘閻王’不是被關禁閉了嗎,他怎么去比武了?”有人想起重要的。
丁海泉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在首長辦公室里,偷聽到的就是這個好消息。哦,對了,還有個壞消息。”
大家都看著他。
丁海泉咬著下嘴唇,看看四周,低聲說:“我們排長受傷了?!?
舞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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