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宣化。
威遠(yuǎn)鏢局的馬隊(duì)走了兩日,眼看就要到宣化縣城,從這里折向西北,差不多一天就能到塞北邊城。若是繼續(xù)往東,過了居庸關(guān),便是燕京城。
這兩日,鏢隊(du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誰想?yún)s是一路無事。趙振山走鏢多年,愈發(fā)覺得不對勁,側(cè)頭看向身旁的中年儒生,低聲說道:“老三,我看不太對勁?!?p> 中年儒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走得太順了,不是好兆頭?!焙鋈话櫫税櫭碱^,又說道:“想不到那陰山六鬼,這么沉得住氣?!?p> 趙振山思量片刻,搖頭說道:“我擔(dān)心的,倒是不那六個小鬼?!?p> 中年儒生愣了一下,登時神色微變,低聲問道:“莫非,二哥說的是那個?”
趙振山深吸了口氣,慢慢說道:“這兩年,都在傳那鬼火的事,聽說有什么鬼奴鬼王的,邪門得很,可莫讓我們撞上了。”
中年儒生神情凝重,說道:“若真是那鬼火,可就麻煩了?!?p> 趙振山猶豫一下,又說道:“可若真是他們,要對付我們?nèi)菀椎煤?,為何遲遲不下手?”
中年儒生冷笑幾聲,低聲問道:“二哥可聽說有些黑道朋友,總喜歡先騙別人挖個大坑?”
趙振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道:“洗劫之后,就在坑里埋掉,做得干凈利索,又省了很多功夫?!泵偷匦哪钜晦D(zhuǎn),盯著中年儒生,問道:“你是說,他們打算把銀子劫去邊城,所以才不急著動手?”
中年儒生答道:“這趟鏢干系重大,不可不多個心思?!?p> 若真惹上了那些人,只怕不好對付。趙振山沉吟片刻,低聲問道:“老三,你有什么好主意?”
中年儒生思量一陣,說道:“穩(wěn)妥起見,不如我們改道燕京,等跟大哥聯(lián)系上了,再從長計(jì)議?!?p> 趙振山皺了皺眉頭,說道:“再過兩天,就能到邊城交鏢了?,F(xiàn)在改道燕京,再等大哥從太原趕來,豈不是要耽擱鏢期了?”
中年儒生擺了擺手,說道:“二哥,只要鏢銀不出閃失,耽擱幾日又何妨?”
趙振山拿定主意,點(diǎn)頭說道:“也好。豐利號的銀子,可萬萬丟不得。”
中年儒生舒了口氣,轉(zhuǎn)身吩咐下去。隊(duì)伍到了一個驛道路口,便折向東南趕路。
走了近兩個時辰,天色漸暗。趙振山抬了抬手,翻身下馬,左右看了看,打算吩咐眾人在道旁宿營歇息。前面不遠(yuǎn)處,突然騰起一團(tuán)火焰,閃爍幾下,收縮成一絲絲藍(lán)色火舌,如鬼火一般飄忽不定。
趙振山大吃一驚,走近幾步,才看清地上擺著一只三足銅爐,爐上閃著藍(lán)焰,焰心卻是黑色的。山風(fēng)拂面,趙振山卻生出透骨的寒意,當(dāng)即轉(zhuǎn)頭喝道:“都停下。”
中年儒生先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招呼眾人擺好陣勢備戰(zhàn)。
趙振山再回過頭,又看見銅爐旁站著一個黑衣蒙面人,卻似憑空從地下鉆出來的,一點(diǎn)聲息也沒察覺到。
趙振山心沉了下來,深吸了口氣,上前兩步,拱手說道:“威遠(yuǎn)鏢局趙振山,不知是哪路的朋友?”
黑衣蒙面人背著雙手,緩緩說道:“一入無間獄,眾生皆平等。”
果然是他們,如今太平盛世,卻偏偏冒出鬼類來。趙振山頗覺無奈,思量著實(shí)在不行只能拼死一搏,也好讓大哥跟吳大掌柜有個交代。
中年儒生也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哥,應(yīng)該就是他們,聽說這些人奉地府里的閻羅王為主?!?p> 趙振山只看著黑衣蒙面人,輕輕一笑,拱手說道:“朋友,我等素不相識,趙某借道一過,還請行個方便?!?p>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說道:“怎么中途改道了?你們兩個也算聰明人,若是害怕了,就把銀子留下?!?p> 趙振山定下心神,說道:“銀子好說。朋友若肯讓個道,等走完這趟買賣,趙某必定登門重謝。”
“怎么”,黑衣蒙面人眼中兇光一閃,問道:“我說的話,你聽不懂?”
趙振山不再多想,暗自調(diào)勻氣息,真氣凝于雙掌,隨時準(zhǔn)備出手。
中年儒生賠笑幾聲,拱手說道:“若換做平日,幾萬兩銀子,威遠(yuǎn)鏢局砸鍋賣鐵,賠主顧就是??蛇@趟鏢是豐利號的銀子,朋友想必也知道,豐利號是端木侯爺和梁相的產(chǎn)業(yè),專門做官銀的生意,我等哪里敢隨便做主?”
“哈哈”,黑衣蒙面人仰頭大笑,厲聲說道:“兩個老不死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還抬出來嚇唬我么?”
“不敢”,中年儒生搖了搖頭,又說道:“聽口氣,朋友莫非跟侯爺相識?不如留下個名號,我等也好有個交代。”
黑衣蒙面人嗤笑幾聲,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你們把銀子留下就是,端木玄他心中有數(shù)?!?p> 趙振山冷哼一聲,雙掌真氣激蕩,衣袖微微鼓動,說道:“看來,閣下是不肯讓道了?”
“我勸你別動手”,黑衣蒙面人側(cè)頭看了銅爐一眼,慢慢說道:“你的綿掌不過是花架子,練起來煞是好看,卻傷不了人的?!?p> 趙振山浸淫綿掌三十多年,頭一次聽人說是花架子,猛提了一口真氣,突然覺得膻中穴隱隱酥麻,當(dāng)即盯著那藍(lán)色的火焰,大聲說道:“火里又毒煙,大伙屏住氣息?!闭f完欺身而上,雙掌層層拍出,化作漫天掌影壓向蒙面人。這招“疊浪式”氣勢不凡,掌力綿綿不絕,力求一擊見效。
黑衣蒙面人對那漫天掌影卻似視而不見,只抬起右掌,緩緩擊出。這一掌似慢實(shí)快,力道沉穩(wěn),直擊趙振山胸口膻中要穴。
趙振山看得分明,急忙收起掌勢,化虛為實(shí),雙掌疊加,迎向襲來的單掌?!班亍钡囊宦?,趙振山掌力不敵,雙臂整個酸麻。黑衣蒙面人掌路微變,又“嘭”的一聲悶響,擊中了趙振山胸前鳩尾穴。
趙振山心脈劇痛,身形不穩(wěn),連退幾步,“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臉色登時變得慘白。
“二哥”,中年儒生搶了上來,連忙扶住趙振山。
“好掌力”,趙振山看著黑衣蒙面人,喘了幾口氣,說道:“以你的功夫,絕對不是無名之輩。老三,把鏢銀留下,帶著大伙快走……”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黑,頭歪了下去,已然沒了氣息。
中年儒生悲憤不已,慢慢將趙振山的尸體平放在地上,起身盯著黑衣蒙面人。后面有人高聲喊道,“二鏢頭”。又有人驚呼,接著“撲通”一聲,卻似中了毒煙不支倒地。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說道:“還有幾分力道,我倒是小瞧他了?!?p> “朋友好手段”,中年儒生拱了拱手,緩緩說道:“鏢銀自當(dāng)奉上。只是大伙都中了煙毒,還請留下解藥?!?p> 黑衣蒙面人大笑幾聲,說道:“對付你們,還用得著毒藥?我只是怕麻煩,才讓你們睡上一覺。”
“好大的口氣,大伙跟他拼了”,鐵柱在身后喊道。又有幾人高聲附和。
中年儒生轉(zhuǎn)身瞪了鐵柱一眼,厲聲喝道:“都聽我的,把馬車留下,趕緊散開?!?p> 二十幾個趟子手,已經(jīng)躺下了大半。鐵柱和幾個鏢師,強(qiáng)撐著守在馬車旁,絲毫沒有想走的意思。中年儒生心中焦急,又回身看著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說道:“不用怕,我只想要銀子?!?p> 中年儒生強(qiáng)忍住怒火,拱手說道:“他們不過混口飯吃,礙不著什么事,還請朋友手下留情。”
“哦”,黑衣蒙面人卻似有些意外,問道:“你怎么打算?”
中年人笑了笑,答道:“誰都知道,命是才是最重要的。”
“很好”,黑衣蒙面人說道:“那就留你一條命,給端木玄報(bào)個信?!庇盅鲱^大笑起來。
中年儒生看準(zhǔn)機(jī)會,心中殺機(jī)頓生,雙手一抬,七八道暗器同時飛出,打向黑衣蒙面人周身上下。中年儒生以暗器著稱,這招“云底飛星”算是壓箱底的功夫,打出的暗器路線力道不一,讓人防不勝防,鐵了心要替趙振山報(bào)仇。
“可惜了”,黑衣蒙面人輕嘆一聲,迎著暗器欺身而上,雙掌齊拍,一股渾厚的勁氣,瞬間將暗器擊飛,又搶到中年儒生跟前,雙掌朝他兩側(cè)太陽穴輕輕一合。
“撲”的一聲輕響,中年儒生七竅流血,哼都沒哼一聲,當(dāng)即倒地身亡。鐵柱滿面怒色,帶著幾個鏢師沖了上來,沒走出兩步,都栽倒在地上。
天已經(jīng)全黑了,銅爐上的藍(lán)色火焰愈發(fā)恐怖。只片刻工夫,威遠(yuǎn)鏢局兩個鏢頭都死了,一眾鏢師和趟子手也麻翻在地上。
夜色中閃出來幾個黑色的身影,牽著馬車再沒入黑夜中。黑衣蒙面人獨(dú)自站在原地,低聲說道:“逍遙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