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光驚魂未定,身后拿著刀的女人,把他從轎子上"請"到了屋里。
?。⑽椅鍤q時就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刀,你自己好自為之,別輕舉妄動。"
那個女人這樣說,明晃晃的刀尖照著他的后心,他當然不敢亂動。
武光在椅子上坐下,耿思媛也坐下,對拿刀的女人說:"閔姐姐,先把刀收起來吧。"
拿刀的是閔行遠的孫女閔華,她在耿光宗的宅子里護院,專職保護耿思媛。
同樣的女鏢師,光是在這屋子附近就還有幾個,她們專門保護女眷。
閔華收刀入鞘,但還是站在武光旁邊盯著他。
耿思媛坐下呼了一口氣,示意侍女上茶,侍女立刻將泡好的茶端了上來,先放一杯在耿思媛桌子上。
然后又過去給了閔華一杯,她輕輕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子上。
最后把盤子遞在武光面前,武光一愣,下意識說了聲謝謝,然后拿走了最后的茶杯。
耿思媛聞了一下茶香,然后對武光說:"公子的名字是武光?"
?。⑹?。"武光拘謹?shù)鼗卮鹫f。
?。⒛悄阏f說吧,你跟那個什么。。。。。。"
閔華補充說:"高靖。"
?。⑧?,對,你跟那個高靖是什么仇怨,把他眼睛都挖了。"
閔華一聽,嚇了一跳,自己剛剛在外面才聽耿思媛說了怎么回事。
耿小姐說是一個書生跟高靖打架,現(xiàn)在有大麻煩了,看他不是壞人,就叫自家的轎子拉回來了。
沒想到打個架,連人家眼睛都挖出來了。
武光說:"高靖在廟會那天和我沖突,不知道怎么回事拿了我母親生前給我的玉佩。我在會英樓看到他戴著我丟的玉佩,就和他打起來了,然后他把玉佩摔碎,我和他撕打的時候插傷了他的一只眼睛。"
下跪的部分他沒有提。
但是武光一向文采口才都不錯,把這件事也說得很明白了。
耿思媛吃驚地用手遮住了嘴巴,和閔華互相看了一眼。
閔華松了一口氣,但是她告訴武光:"高靖的叔叔高遠不是什么好人,和很多匪徒都有勾結(jié),高靖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折在別人手上就算了,沒想到讓你攤上了這事,也是可憐。"
耿思媛問道:"是啊,閔姐姐,他留在那里肯定要有大麻煩的,我就把他拉回來了,明天再去官府說清楚。"
閔華感覺頗為頭痛,撿貓撿狗就算了,現(xiàn)在還撿個人回來。
她說道:"妹妹做的是對了,很多人幫親不幫理,留他在那里,一時群情激憤,難免會出事。但是現(xiàn)在就難辦了,武行紛爭,都是自行解決的,是不能見官的。"
?。?,難道還要把他送回去嗎?"
武光也覺得頗為頭疼,求志塾算是武行嗎?但自己這事如果見了官,還不知道占不占理?
自己在會英樓慌亂地逃跑的時候,耿思媛告訴他可以保證他的安全,可沒想到被帶到了這個不認識的地方。
他正憂郁時,閔華告訴他:"你不要擔(dān)心,武行說話算話,不守信的人被人啐棄,武行的調(diào)解是有份量的,你沒做錯事,就沒什么好怕的。而且我爺爺就是太祖門的掌門閔行遠,他最嫉惡如仇。"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武光心里想到。
耿思媛說道:"有我給你作證,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今天不早了,你在這里的客房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去跟他們說清楚就好了。"
耿思媛又招手,一個侍女走了出來,她對侍女說:"傳話下去,誰也不準把這事傳出去?。?p> 武光對她迎頭就拜:"謝謝大小姐搭救。"
他這一拜,耿思媛并沒什么反應(yīng),她對武光說:"你出來吧。"
武光跟著她和閔華從一扇門走出,看到了一片絕景,眼前竟然是一個不小的湖泊,湖上有通道通往一個湖心亭,湖邊栽有楊柳,周圍又被森林環(huán)繞。
周圍有光滑磚石鋪設(shè)好的道路,整整齊齊,緊緊契合沒一點縫隙。
戶中通道上正有仆人喂魚,一撒下飼料就泛起一片紅潮。
武光感嘆說:"沒想到西北也有這種景色,和我在書上讀過的江南一樣。"
耿思媛看了他一眼,說:"這是我父親按江南景色找人建造的,草是植的,樹是栽的,湖是外面溪水引進來的。"
?。⑹沁@樣的嗎。。。哪天我要是能見到真正的江南景色就好了。"
武光失口說出,說完才覺得很失禮。但耿思媛并不介意,說道:"確實如此,這和南方吳家的園林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幾人沿著道路繼續(xù)走,從遠處跑來了一群狗,七七八八什么顏色大小都有,也不敢湊上來,只敢跟在幾人后面。
耿小姐也沒去靠近那些狗,自顧自繼續(xù)走,過一會兒狗群就被仆人驅(qū)散開了。
耿思媛和閔華把他帶到一處院子里,武光到這里才看出,這整片湖泊周圍都是被圍墻圈起來的私地。
?。⑦@整片地方,只有我一個人住,這里的客房也有時間沒有人住了,但一直有人打理,你湊合吧。"
武光連忙答禮致謝。
這時,又從房中跑出好幾只貓,在耿小姐腳邊蹭來蹭去。
?。⑦@莊園里好多小動物啊。"
?。⑽姨拍?,所以。。。。。。"耿思媛說到一半就沒說了,但武光沒注意到,繼續(xù)問道:"大小姐家里沒有兄弟姐妹的嗎?"
"我有幾個哥哥,其他沒有兄弟姐妹了。"
武光不知道的是,耿思媛作為巨富耿光宗最寵愛的獨女,小時候見慣了外人討好的態(tài)度,對誰都是看不起的。
她的朋友很少,閔華算是一個,起初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專門保護自己的人,耿思媛還不想跟她搞好關(guān)系。但和她搞關(guān)系的時間長了,還是和忠實的閔華變成了朋友。
但耿小姐還是一幅誰都看不起的態(tài)度,在家里跟幾個哥哥又聊不來。在外出的時候看見小動物可憐的,都撿來和買來不少。后來有人知道了,給她送名貴寵物,她反而不要。
可惜的是耿小姐并無飼養(yǎng)的天賦,也不喜歡和動物玩耍,全都交給下人來養(yǎng)了,自己覺得熱鬧就可以了。
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武光帶了話題,頗有不滿,說:"你在這別亂跑,這里雖然幾千號人,但上到我爹,下到洗地板的仆人全是有腰牌的。你就住一天,就不給你客牌了。"
武光連忙擺擺手:"我怎敢亂跑。"
?。⒑?,那你先去休息吧。"
武光一進房間,看見這里的布置比自己家里的還好,墻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上面蓋滿了名人的印子,但就隨便裝飾在客房里,可能這個客房也不是隨便就能住的吧。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地方只是整個耿家莊園的一角,而且這樣的莊園耿家還有幾處。
但他緊記著耿思媛告誡他的話,絕不亂跑,呆在房間里。
耿思媛回到自己房間里,和閔華商量了起來:"姐姐,明天具體怎么處置?。浚?p> ?。⒚魈煲淮笤?,我先去找我爺爺,讓他派人來把武光接過去說清楚。"
"如此甚好,希望這事可以平安解決。"
閔華離開后,耿思媛自己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下,然后走進一個房間。
房間里有兩盞長明油燈,燈光后裱著一幅等身畫像,上面畫著一個年輕婦人拈花微笑的樣子。
畫像的主人是耿思媛去世的生身母親,耿小姐拿出香來點起,然后在母親面前雙手合十。
第二天早上,武光睡夢中感覺到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自己胸口上。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只大花貓,正趴在自己身上。
武光起身,花貓從他身上踩著跳下,輕盈地落在地上,轉(zhuǎn)過頭對武光喵了一聲。
耿小姐心太大了,在這里養(yǎng)貓,這房間里要是什么東西被抓壞了可就麻煩大了,武光心想。
突然房間的門被嘭地一聲推開了,兩個拿著棍子的男人直行而入,腰帶上的牌子顯示出他們是這里的護院鏢師。
?。⒛闶俏涔??耿老爺請你去說話?。?p> 武光一臉疑惑,但顯然他不能拒絕。
兩個武師從左右兩邊擠著他,帶著他出了園子,進入了一片住宅區(qū),一路上傳來下人們的各種眼神。
驚訝、嫌棄、好奇,但哪個人也不敢停下手里的活。
這個區(qū)域里全是極高的墻,所有入口都有影壁,武光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以及正在去哪里。
最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到了莊園的外面,面前是一個權(quán)貴打扮模樣的人,后面站著很多鏢師和莊丁,都在等著他。
那個人就是耿光宗,他打量了武光一番,暗自嘆道可惜了。
然后他說:"武公子,沒想到你就在寒舍之中啊。"
"見過耿老爺。"武光也不知道說什么,行了一個禮。
耿光宗對他點了點頭。
"大家都在找你,你知道為什么吧?"
武光沉默不語。
正當耿老爺又要開口時,耿思媛氣沖沖地趕了過來,好幾個下人急急忙忙跟在都后面,都不敢阻攔。
?。⒌?!你要干什么?。?p> "我要交他出去。"
"不行?。。?p> 耿光宗把女兒拉到一邊,其他人自動讓開了。
?。⒛悴粫强瓷夏莻€小子了吧?"
?。⒛銊e胡說,我眼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p> 耿老爺被呵斥一聲,感覺女兒真的生氣了,語氣都軟了。
他趕快說:"哎,不是,爹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事我們管不了。"
?。⑽覀兗疑庾龅侥敲创?,有多難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辦法的。高遠和我之前在某件事上達成了共識,這件事成了對我們家很有好處,但是他如果知道武光就藏在我們家,這件事尷尬了。"
如果武光聽到這番話,他才會知道自己巧合下來到最危險的地方,耿老爺已經(jīng)通知高遠來了,此時離他羊入虎口不過幾分鐘而已。
?。⑦@事,從現(xiàn)在起,你別牽涉了。"耿老爺最后強調(diào)說。
耿思媛氣得皺緊了眉毛,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父親下定決心做成的事,自己是沒法阻止的,而閔華一早就去找閔行遠了,到現(xiàn)在還沒消息。
遠處,兩個騎馬的人正在下馬,一胖一瘦,向武光走來。耿老爺側(cè)耳向一個旁邊的一個鏢師,對方說:"這兩個是高遠的盟兄弟。"
那兩人,一人生得十分肥壯,臉上總是帶著憨厚的笑容,直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另外一個瘦子,臉上蒙著紅巾,遮住了一半臉,但就是不看臉,也知道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兩人都沒帶任何武器,上前跟耿老爺行了大禮,胖子嘴里"有幸、有幸"說個不停,瘦子說道:"耿老爺,我們是高遠的結(jié)拜兄弟,我兩個都是粗野的人不懂禮節(jié),萬請見諒。我渾號鱷魚,胖的是笑羅漢。"
耿思媛被這兩個人嚇得臉色煞白,她感覺這兩個絕非善良人物,武光兇多吉少。
但武光到了這地步,反而不怕了,對他二人怒目而視。
身后的鏢師推了他一把,"走吧!"
?。⒙。?p> 不知從何處,跑出一個和武光一樣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聲大喝如同驚雷,在場定力弱的人都嚇的一顫。
武光認出他是鄭順禮,但驚訝的是從沒看到他發(fā)出那么大的聲音。
耿老爺無奈地問道:"你又是哪位?來這里所為何事?"
鄭順禮說道:"我是武光的同窗學(xué)友鄭劍書,來此地是為了押武光去太祖門閔老前輩面前說明情況。"
笑羅漢一聽樂了:"我們也是來押他去閔老前輩面前的,要不你跟我們一塊去?"
鄭順禮哼了一聲,蔑視的眼神直接瞟向鱷魚和笑羅漢。
?。⑽易杂鬃x圣賢書,又練得一身好武藝,你們兩個三腳貓江湖游食騙子,也配和我同行嗎?趕快自行退去,休要在此丟人現(xiàn)眼。"
這些話全是他臨場胡編的,目的是攪亂局面,不知效果如何。
眾人看到鄭順禮一番理直氣壯的強詞奪理,幾個鏢師已經(jīng)立著棍子,準備將他拿下了。
?。⒑呛呛呛牵_貓,想必兄弟你練得好武藝啊。"笑羅漢笑得臉上肥肉顫抖,他轉(zhuǎn)身對眾人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請各位做見證,讓我跟這位小兄弟比試武藝。"
?。⒈任洳荒馨妆龋阋禽斄?,武光我就帶走了,你們不能干涉。"
?。⒑谜f,好說。"笑羅漢回答道。
鱷魚一言不發(fā),仿佛此和他無關(guān)。
而耿老爺竟然沒有發(fā)表意見,不知道在想什么。
"傷亡無怨。"笑羅漢一字一字的吐出來。
什么意思,兩人比武,如果不想搞出大事,就會互相說"點到為止",這樣的比武,往往結(jié)束的局面不會太難看。
如果比武的目的是為了你死我活,一般要先立生死文書,里面注明傷亡無怨,傷死者的家人和朋友不得尋仇。
但就算有文書,也得兩人畫押,并由中間人作證起草,現(xiàn)在笑羅漢嘴里說出一句"傷亡無怨",這是何用心?
耿思媛緊張地看向鄭順禮,他面前的笑羅漢的塊頭比他大多了,不知道這個書生是不是對手。
但鄭順禮也清晰可辨地說了四個字。
"傷亡無怨。"
他剛剛浮夸的作態(tài)一下無影無蹤,仿佛剛剛站在這里的不是他。
兩個人都毫無預(yù)兆地動了,笑羅漢肥胖的身軀竟然如同猿猴一樣敏捷,一手直接探向鄭順禮的胸前。
但鄭順禮腳步輕退一步,讓笑羅漢的手撲了個空。
但他立刻急速跟進一步,又發(fā)后手擊向鄭順禮的耳側(cè),此即"貫耳捶"。
鄭順禮一個猴勢低身,笑羅漢的手從他頭上掃過。
但緊接著笑羅漢碩大的身軀一個側(cè)身,掃擊對方耳側(cè)的手又轉(zhuǎn)下?lián)粝蜞嶍樁Y的襠部,此為"海底炮"。
鄭順禮將腳從中線提起,擦開了這一擊。
周圍的鏢師無不看得冷汗直冒,笑羅漢雖然出手如同打擊,但手卻是張開的,意在抓取對手。
笑羅漢多年練習(xí)硬功,不但手硬如鐵,而且指力極大,一雙手掌厚得好像戴了手套。
如果剛剛的貫耳捶擊中,他將直接扯下鄭順禮的耳朵。
如果剛剛的海底炮得手,鄭順禮的男根將被撕開和扯出。
笑羅漢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對手一條生路。
他又急近身雙手一撲,雙手夾擊鄭順禮的頭部。
這是"雙風(fēng)貫耳",一般是拍擊對方兩側(cè)耳朵,導(dǎo)致耳膜破裂的毒招,但是他改拍為抓,意在同時扯下他的兩只耳朵。
但鄭順禮搖身一閃,手從中線撩起,鐵羅漢只見到一道虛影,仿佛一道鞭子拍到了自己臉上,他鼻子一酸,鼻血馬上流出。
眾人都被鄭順禮的身法所驚駭,沒有人看清他剛剛做了什么,但看到鐵羅漢站的好好的,都覺得這只是一個意外,并不顯高明。
鐵羅漢后退擦了擦鼻血,呵呵笑道:"無妨!無妨?。?p> 鱷魚明白,鐵羅漢每天鍛煉排打功法四季無休,上場能抗百拳,這豈是那小子偶然的一下能打倒的?
此時鄭順禮站立不動,仿佛失神。
笑羅漢沒有再打擊,而是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將他拉得向前,可能剛剛的"意外"讓他有所忌憚。
但現(xiàn)在沒有了!
他的另一只手用虎爪直取鄭順禮面部,不但要廢掉他的兩個眼睛,還要撕裂他的臉。
鄭順禮直接下潛,將頭鉆進笑羅漢抓取手的腋下。
這一下動作之快,仿佛他不是鉆進去,而是穿進去的。
笑羅漢感到一下重擊撞在了他的心窩上,那是鄭順禮的肩膀下潛時撞在了他身上,能抵擋好手攻擊數(shù)百下的軀體,僅被這一擊就撞岔了氣。
鄭順禮另一只手從他襠下穿過,又以肩為軸一挑。笑羅漢巨大的身軀如同羽毛一樣浮起,被他從肩上倒拋在身后,落地一撞激起一片揚塵。
鄭順禮回頭說:"如欲再戰(zhàn),可以奉陪。"
但笑羅漢倒在地上呻吟,臉擰作了一團,身子骨好像酸得要散架了一樣,話都說不出來,何堪再戰(zhàn)。
眾人都被這一變驚得目瞪口呆。
鱷魚紅巾遮面,不知作何表情,但他竟然向前一步抱拳,說:"是鄭公子贏了,我們奉守諾言,請把武光帶走吧。"
鄭順禮沒有多言,招招手示意武光離開。
武光向他那里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向著耿小姐一拜。
耿思媛莊重地點了點頭。
鄭順禮和武光都沒有馬,兩人一個勁地往莊外跑。
突然鄭順一拉武光的手,帶著他沿著坡跑進樹林里。
?。⒖?,他們的后援來了?。?p> 笑羅漢和鱷魚說了比武勝者帶武光走,但從來沒說過走了會怎么樣。
事實上,如果他們想的是要殺武光,這時更好下手。
兩人身后傳來數(shù)不清的馬蹄聲和犬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