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巧合

　　事情完了以后，上官存還是沒從驚嚇中恢復(fù)過來，崇禎年以來，他也見過不少天災(zāi)人禍，他見過全家被滅門的事，見過良家子弟外出時被亂兵劫作奴婢販賣的事?？闪旨胰说挠龊€是讓他心情非常憂郁不振。更讓他震驚的是，剛剛張樹生用棍子打倒兩人的技法，他雖然不練武，但也見過不少武師，印象里從沒講過任何人練習(xí)或提起類似的技法。

　　一向開朗的他，此時也不知該提什么，而張樹生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兩人稍作商量后，把林家的遺?。^顱）收斂，兩人都不敢冒險折返回林家的旅店，于是由上官存挑選，在一處風(fēng)水較好的地方埋葬了林家三人的頭。張樹生也不懂要怎么安葬，于是念了一聲佛號：“南無清凈大海眾菩薩”。

　　這時，上官存還是忍不住問了：“張大哥。。。。。。”

　　張樹生答道：“君有心，我亦有心，我倆人雖然是萍水相逢，但是相談甚歡那就是朋友。我們上路找能歇腳的地方吧，我路上告訴你我知道的事”。

　　于是兩人又啟程往螺巖峰前進(jìn)。

　　路上，張樹生道：“清兵南侵時，各地舉兵抗清，我也參加了不少，與顧黃二先生協(xié)同抗清。可惜最后無不大敗，血流成河”。上官聽了有些錯愕，看張樹生之前總是一副冷靜的樣子，想不到他也有熱血的時候。張樹生繼續(xù)說道：“之后我向南流浪，也參加了不少戰(zhàn)斗，依然不勝，逃亡之余，竟然聽說吳三桂絞死了永歷帝”。

　　上官點點頭，這事天下皆知，他忍不住罵道：“吳三桂這漢賊，竟然愿意給韃子做先鋒，最后還絞死君上去討好那韃子皇帝”。

　　張樹生笑了一笑：“吳三桂誠然是走狗，山海關(guān)一戰(zhàn)，甘愿給八旗當(dāng)馬前卒消耗闖軍的實力，此人毫無脊梁”。

　　上官聞言，點頭如搗蒜。

　　可張樹生話音一轉(zhuǎn)，又說道：“但吳三桂絞死永歷帝，說明他有反意”。

　　上官錯愕，問道：“老哥這是何解，清兵入關(guān)，名為報崇禎帝之仇，實則意在奪取天下。韃子抓到皇室宗親，無不是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吳三桂不是正好明白這一點，才殺了永歷帝邀功的嗎”？

　　張樹生道：“非也，清帝的江山要坐穩(wěn)，反而要留下一個前朝皇室宗親封侯，食清帝俸祿，這樣民間就算誰要打宗室旗號起義，那也會被駁斥為欺君犯上”。

　　上官聽了似懂非懂，張樹生繼續(xù)解釋道：“清兵南下以來。。。宏光，隆武都先后稱帝，但反清的勢力，都是越打越敗，越打越往南，幾乎被逼出中國之外。但一直到永歷帝，才真真正正逃到緬甸。。。。。。清帝拿他來封侯，最好不過，最能顯示自己才是中國之主”。

　　“吳三桂正是明白這一點，才絞死永歷帝，這樣以來清帝失去了一個理法上的擋箭牌，而他，是最大的漢人軍閥，漢人軍閥跟韃子皇帝哪個名分更正”？

　　上官心想，雖然不是皇帝，但“漢人”兩個字，就可以讓很多人歸心了。

　　“李定國反清時連折清庭兩王，清庭上下震動，幾欲放棄南方諸府。吳三桂正是想重現(xiàn)這一點，只要他起事，最不濟(jì)也想割據(jù)南方，與清庭分庭抗禮”。

　　“而沒有一個被清庭封侯且順從的前朝宗親，清帝在‘禮’上又輸了一分”。上官存脫口而出。

　　張樹生笑道：“正是，到時勝負(fù)尚未可分，吳三桂夢想效太祖驅(qū)逐蒙元之功”。

　　沒等上官恍然大悟，張又緊著說道：“我此趟前往螺巖峰，也是為了前朝宗室之事”。

　　上官大驚，踩到一塊石頭又差點拌倒，還好張樹生及時伸出一只手來攙扶。

　　此時天色已晚，兩人四處尋覓，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小屋，四處搜索都無居住的痕跡，于是兩人分頭拾柴生火，準(zhǔn)備過夜。

　　火焰生起后，上官存急忙詢問：“大哥所說宗室之事是什么”??？

　　張樹生正色道：“你可知道永歷帝和妻妾被絞死后，他的母親王太后馬氏并沒死，而是被送往BJ軟禁？”

　　上官驚訝得“啊”地一聲出來：“真有此事”？

　　“有，于是我曾計劃前往BJ，希望救出王太后”。

　　“只是”。張樹生長嘆一口氣，“調(diào)查中才發(fā)現(xiàn)這幾乎不可能，多爾袞入BJ時驅(qū)逐了BJ內(nèi)城所有漢人，只有八旗居住。旗人跟漢人不通音律，別說用間，探聽內(nèi)城情報都難上加難”。

　　“但是，我還是找到了機(jī)會”。聽到張樹生此語，上官瞪大了眼睛。

　　張樹生正色道：“我和同伴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城中有任官的西夷佛朗機(jī)人。這些人信奉西方儒學(xué)，自稱‘克里斯軒’，侍奉‘天主’，崇禎年間就已來華，本就是要宣揚此學(xué)。我當(dāng)時就明白，這些人就是我們最好的突破口，于是我們假意慕道，和他們接洽，想套出一些內(nèi)城的信息來”。

　　“結(jié)果出乎我們的意料，原來王太后馬氏，早在云桂就受洗成為‘克里斯軒’，佛朗機(jī)人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向?qū)m中求情，讓習(xí)慣語言相通的幾位漢人克里斯軒女子來代替旗人宮女照顧王太后”。

　　“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張樹生淡然一笑，繼續(xù)說道：“于是我們設(shè)法跟馬王太后取得聯(lián)系，得知了一件大事”。

　　“永歷帝的一個兒子，沒被絞死，非但如此，還被人保護(hù)在了某處原離人煙的地方”。

　　“是螺巖峰”？

　　“正是”。

　　上官眼中充滿了驚恐，不知該作何答復(fù)。